决赛入围名单公布。
青花赛初赛海选,复赛千进百,决赛百进十,到了十个人这里才算真正的神仙打架。
往届决赛入围名单一般要么是服装设计圈内头部设计师,要么是曝光度极高的流量设计师,要么是走了旁门左道的跨界大腕。
此时此刻观众大多坐在电视机前,随着决赛入围的选手名字和简介一条条出现,从期待到失落到无聊。届届如此,看不到什么新鲜的血液。
直到轮到第七个人。
入围选手:陈生,大学生……
季明工作室内所有人都在,除了王晓真。
“徒!历届最年轻!最年轻!”季明激动得跟个小孩一样,一时晃晃陈生一时拱拱其他老师,手舞足蹈。
“年轻”本身并不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词,如将其与“成就”相挂钩时,意义就显而易见了。
对于陈生入围决赛这件事,季明得到的并非一手消息,他是在今天早上上完课后打开手机时看到一栏消息通知全在恭喜道贺才明白怎么个事儿。
此外,媒体特别擅长捕风捉影,对“大佬中出青苗”这种自带流量的资讯必然不肯放过。因此季明收到了同门师生和学校领导道喜的同时,少不了一些媒体对陈生的采访邀约。
为什么不直接找到陈生?答案显然,否则媒体记者也不会顺着学校官网公布的手机号码找到季明这里来。
“哎我一会有节课,我先走了啊”。
“对哦,提醒我了”。有个老师一拍脑门儿,继续道:“得给他们开组会”。
四五个人在这里待了快一个上午什么也没做,光听着季明东讲讲西讲讲,时间一晃眼过去了。
“对了”。他们一行人走到门口,忽然提议道:“不然我们晚上去唱K?”
陈生正在一旁整理桌面,准备腾出一块地方准备决赛的作品,听到这句话委婉拒绝:
“不好意思啊老师们,我下午还有事情。如果要庆祝的话,等决赛结果出来再说吧?”。陈生歉意地笑笑。
季明看了陈生一眼,晚上出去聚餐也有他的主意。
不过,陈生这会儿状态不对。
“哎呀算了算了!人明儿还有课,别折腾小孩!你们几个上课去!”。
说罢,季明推搡他们出去了。
“陈生?”季明叫了他一声,没回应。
陈生有个近乎强迫症的习惯,在心绪不宁的时候喜欢收拾东西,一个上午把桌子上的东西从这里腾到那里,从柜子里搬出来又重新搬回去。
“徒儿”季明径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嗯?怎么了?”陈生终于反应过来。
这种状态的陈生不常见。
“你怎么了?”季明反问。
陈生愣了一会才知其所指,解释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决赛的作品”
“放屁”。季明俩字直截了当。
青花赛每过一轮就会压作品准备的时间,初赛到决赛越来越紧,所以大部分选手在做好本轮的准备工作之后就会紧接着下轮。
按照陈生的行事作风,这个时间节点必然已经有了决赛作品的思路。
陈生自知骗不过老狐狸,内心纠结过一番后,像一个优等生在一次考试中考砸了,气馁地在老师面前说:
“老师,我说错话了”。
……
李凌和陈生还像以前一样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见面,一堵墙分隔开两个人,影子一前一后看不到彼此的脸。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两个人不经常说话了。
李凌和陈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李凌甚至不玩电子设备,直到情况发生才令人回味,怎样厚重的话题在支撑着两个人之间的你来我往。
今天也像往常一样,李凌坐在铺子里刺绣,陈生坐在铺子外面画手稿。
决赛的手稿不好应对,陈生定了很多次终稿,最后全都撕掉重画,怎么样都没有他要的效果。
“这个地方”陈生拿笔在左胸口的位置打了个圈,问里面的人:“我想加点东西。”
陈生想把西装跟中国风融在一起,在左胸口的位置放一朵琉璃祥云或者是什么其他。
中国风是当下热门时尚趋势没错,这也意味着十个人里少不了有半成会在这上面做创意。
李凌放下剪刀,接过手稿。
“国风黑金西装?”。李凌猜陈生想做的成品是这个方向。
“这么容易猜吗”。陈生苦笑了一下,这说明根本没有什么创意可言。
“笔”李凌摊开手心,伸出去。
陈生按了两下笔帽以防划到人,然后递了进去。
……
“李凌。”陈生语气一紧,问:“你发烧了?”
李凌手心异常的烫,稍微碰到一点就能知道他在发热。
最近在换季,一阵风冷一阵风热,李凌回家的时候走两步路嫌弃热把外套脱了,下一秒冷风灌进来,喷嚏连连,马上遭殃。
“发烧了”。李凌实话实说,他本来就打算告诉陈生,等一会老李要带着他去诊所,所以今天要早走一点。
只不过昨晚还是重感冒,今晨发作成低烧,谁想这会儿更严重了,陈生不说李凌还意识不到他在打冷颤。
怪不得今天穿了这么厚的外套。
“他什么时候来?”陈生往李凌方向凑过去点,担忧地问。
“一会儿吧”李凌兜紧了点外套,冷。
“我送你去行吗”
“不用了”李凌说到这里,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跟老李说好的,一会儿他就来了,不见我他会担心”
陈生盯着李凌的影子,一直攥紧衣服,一阵一阵抖。他只思索片刻,开口道:“我闭上眼睛了。”
李凌还没能意会到门外之人是什么意思,下一秒陈生侧着身子进来了,李凌呼吸一滞,慌张的低下头。
“你……!”
“没事”。陈生摊开手,示意他放心:“我闭上眼睛了,看不见你”
李凌稍稍抬起眼睛,陈生果然把眼睛闭的死紧,又因为闭得太紧了,眼皮皱巴一片,有种莫名的喜感。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就变得没那么可怕,因此李凌放下心,问:“是要找什么吗?”
“不是”。陈生双手搭在李凌肩膀上,把他稍稍往前带了点,空出原来的位置,自己坐了上去再把李凌往回拉了点。
后背贴胸膛,包饺子的姿势。
陈生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李凌身前,两只袖口绕后绑在自己腰间,严严实实,一点风都没有。
陈生怕李凌担心,又解释了一句:“我只能看见你的后脑勺”。
“这样就不冷了”身后人半笑着说。
温热的橙子的味道……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李凌困意袭卷,后脑勺沉沉落在后背之人脖间,这块地方很暖,李凌忍不住侧了侧脑袋拱了两下,稍微打起了些精神。
“你有没有想过在衣服制作面料上下功夫?”李凌指的是陈生的手稿。
陈生悄无声息拢了拢盖着两个人的外套,靠得更近一些。
“仔细说说。”
“这一块可以用其他面料,绸缎之类的……有试过吗”
陈生一愣,迪奥某场秋季男装采用过类似的创意,但是李凌不太可能关注到这些秀场资讯。
……
对无任何现实依撑而迸发出来的灵感,世人一般冠以“天赋”。
“这个想法很好,不过有个牌子已经用过了,我再怎么创新也可能会被诟病抄袭”。
陈生实话实说,青花赛不像其他小打小闹的服装设计大赛,“青花”这两个字以后是要打响名声走到国际的,那“青花奖”的获得者自然不能陷入类似的争议。
“好吧”。李凌说:“你原本的方向没有问题,只是位置上可能还需要斟酌。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主意”
陈生手覆上李凌的额头,问:“老李什么时候到?”
“快了吧”
李凌打了个哆嗦,陈生下意识又贴紧了点儿。
晕乎中李凌本意识不到两个人举动亲密,直到陈生步步靠近,结实的心跳声从后背传到耳膜。
李凌的心跳声也加速了,陈生能感受到。
……
陈生自知不妥,正想往后稍稍分开些,李凌抓起他的手放了个东西上去,连带一张稿纸。
“给,绣好了”李凌说。
陈生讶然,正是绣花手帕。
沉默百分之九十九代表委婉的拒绝,仅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在踌躇着如何点头回应。
那百分之一现在就在怀里,他说:
“陈生,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喜欢是什么,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正在努力尝试去理解这件事情。”
“你这几天的线稿画得有点乱,我猜是不是被这件事情影响到了,不要这样。决赛在即,我希望你能拿奖。”
直白又真诚。
心理学上有学术词称“可爱侵略症”,指人类看到毛茸茸时,会同时产生一种想要挤压这个可爱对象的冲动。
陈生此时此刻就中招了,脸一下子埋在李凌肩窝里,臂弯一收将人抱得更紧,越来越紧,话像冒泡一样不断往上窜,最终只出来了两个字:“李凌。”
李凌肺被揪紧,呛了几声:“咳咳……咳我要被勒死了”。
“小孙!小孙咋咳嗽了!”老李的声音。
“爷爷到了。”
陈生没动。
李凌稍稍挣脱了一下,重复:“爷爷到了!”
陈生眷恋地在李凌耳后吸了一口,随后抽身:“那,我走了?”
“决赛加油,拿着奖杯来”。
李凌看见影子走远,小小声自己对自己说:“或许那时候我能给出答案”。
陈生把绣花手帕小心翼翼揣在兜里,重复看了三两遍确认在口袋里,才安心开车回学校。
正值黄昏,心中雀跃,陈生没忍住“哈哈”笑了两声,手轻轻拍打着方向盘,势如从黄昏开到朝阳。
季明工作室里。
陈生将手帕放在右上角,李凌的绣花手稿连同自己的参赛手稿平铺在中央,左右来回看,他决定把李凌的设计加到作品中去。
……
八点钟声响起,陈生画完了。
季明推开门,里面灯原本是黑着的,还以为没有人。
“哎哟!陈生你就只有一个老师!对我好点吧!”季明捂着自己的心脏。
“不好意思老师。”陈生吹吹纸上的橡皮屑,递给季明看:“这次终稿真的定了”
季明没把重心放稿上,更惊讶于陈生的状态怎么短短一个下午全回来了。
“我说你怪啊”。季明双手抱臂,质问道:“从上个月,不对,上上个月开始,每天下午放学不见人影。到底去哪了?如实招来!”
陈生眯着眼睛笑:“去取经”。
季明没停下抱怨:“好歹跟我打声招呼啊你”。
“那,我拿个青花奖当作赔礼?”。陈生心情很好,有段时间没见他这样笑嘻嘻的,季明本就是装装样子,看到他这样也就作罢不追究了。
“拿好”。季明把稿子递过去,“别太自信我跟你说,人家比你早走十几年路呢,别掉以轻心”。
“对了”。季明忽然想起来,说:“这层楼的监控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你平时要走的晚记得关好门窗”
陈生抬头看,门口那监控摄像头果然没亮起红点。
……
陈生拉开抽屉翻翻找找,李凌给的那张明信片还在。
“怎么了?”季明看陈生神色有点紧张。
“没什么”。陈生说完,把所有参赛手稿连同明信片这些贵重的东西一同锁进一个小盒子。
……
这几日,十个决赛选手成衣作品全都已经送审评审团,空气四溢紧张,个个绷着神经等待结果。
焦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