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用心的羞辱像狂风一样能把人吹倒，但当一个人身上的伤口已经多到数不清，在完成自愈后成为了孔洞，狂风就只会呼啸着穿过去。旁人将这种能力叫做七窍玲珑心。

——来自时光机

邬子兵刚给罗牧垚发完消息，朱方海就从厨房出来了，看见男人沮丧的表情，邬子兵知道刚才大约发生了什么，可同时他又有了别的预感。

于是，罗牧垚这边还没回复，很快又收到新的短信。

邬子兵：[我感觉我妈好像恋爱了]

虽然罗牧垚吃惊不断，但总算知道怎么回复了，她问：[跟谁？]

邬子兵：[她没告诉我]

罗牧垚：[不是朱老师？]

邬子兵：[要是老朱早百年就是了，我妈不喜欢他那一卦的]

看见男生的消息，罗牧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她大概对邬子兵跟他妈妈的相处模式有了点窥视，感觉不太像母子，更像是姐弟。

邬家的年夜饭开始了。

罗牧垚坐在妈妈身边，刚一开始上菜，罗牧垚手机又震动两下，妈妈这时问她：“谁老找你？”

听见妈妈的话，罗牧垚收回已经伸进口袋里的手，她不想撒谎，只能保持沉默。

妈妈又对她道：“一会儿饭桌上少看手机，免得显得我们不礼貌。”

罗牧垚答：“好。”

江美心端了最后一道菜上桌，才在邬大龙身边坐下，邬大龙对她道：“辛苦老婆了。”

江美心道：“不辛苦，给你做菜怎么会辛苦。”

邬丽香看到这一幕后立即阴阳怪气道：“我也总说我弟娶了个好媳妇，不过弟媳你这么爱我弟的话，不如等过完年我把两个保姆都辞掉，免得影响你发挥。”

邬大龙朝邬丽香看了一眼，开口道：“姐你伶牙俐齿用在家外就行了，对家里人还这么刻薄就叫不懂事了。”

邬丽香被邬大龙训了一句，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

然而女人却丝毫没有气馁，又看向罗牧垚道：“还家人，如果我没记错，小兵的抚养权还在你这里吧？怎么你自己儿子没来陪你过年，倒来了些乱七八糟的人。你这娶的可不是个媳妇，是一大家子拖油瓶呐。”

在邬丽香说完话后，罗牧垚余光看见杨雨薇竟还在偷笑。她完全无法理解，难道就因为邬丽香是看着她说的这么难听的话，杨雨薇就能如此洋洋得意吗？

“大姐你什么意思？”罗牧垚妈妈闻言搁下筷子，直接在桌上质问起了邬丽香，“别人都说邬家是暴发户，我原先还不信，但能从大姑姐嘴里听到这样粗鄙的话，我现在想不信都不行了。”

在邬丽香准备回嘴的时候，邬大龙出言制止道：“姐你要再找不痛快，我就让老陶送你们一家子回去。”

邬丽香表情越发不爽，看着邬大龙道：“我就想知道这一家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大龙你现在为了外人要把自己家人往外赶了是吧？”

邬大龙搁下筷子，没有任何愠怒的表情，也没看邬丽香，而是双手撑在大腿上，目光扫着一桌子饭菜，道：“什么是家人，什么是外人，我还分得清。让我开心的就是我的家人，让我不想再看见的就是外人。老陶，送丽总回家。”

邬大龙话音刚落，陶致远就起身走到邬丽香身旁，弯着腰对邬丽香道：“丽总，辛苦您跟我走一趟。”

邬丽香冷哼一声，倒也顺从地站起了身，对邬大龙道：“弟弟啊，你迟早能看清楚的，你会需要姐姐的。只要你回头，姐姐也永远都会原谅你。”

然后，邬丽香带着两个孩子还有那个钢琴老师，就这么从年夜饭桌上被邬大龙生生赶走。

桌上一清静下来，邬大龙便重新拿起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所有人道：“继续吃饭吧。”

虽然邬大龙的处理方式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可罗牧垚竟觉得也没什么问题。邬丽香一走，她那种寄人篱下般的不适感立即消失了大半。

邬大龙说完新年祝辞后提了杯，大家也都跟着提杯。然后邬大龙还主动问罗牧垚妈妈北京的建筑行业跟长旰的不同之处，妈妈说都差不多，但她们干工程的资产重，不像垄歌地产利润率高。

饭桌上的氛围整体倒也融洽，唯一奇怪的是，饭吃到最后罗牧垚发现杨雨薇总朝她这边看，她也不知道杨雨薇在看些什么。

与此同时，在实验一号院，刘家一大家子也开始吃年夜饭了。

刘敏生的儿子在晚饭前被妈妈领到家里，刘敏生跟妻子绕着桌子追在孩子屁股后头喂饭，邬子兵家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正吃着饭，刘敏生忽然挑起话题道：“小兵啊，邬总、不是，你爸有次跟我提到，说想让你在国外念本科，如果要出去的话，至少下学期就该开始准备了。”

“我不去。”邬子兵答得斩钉截铁。

他爸确实让陶致远跟他提过让他转去国际部的事，但已经被他拒绝了。

刘敏生闻言立即放下了小孩碗，对邬子兵道：“你傻呀你，你爸愿意出钱让你出去念书，你为什么不去？”

邬子兵答：“不为什么。”

刘敏生不知道怎么说，便对他妹妹道：“我不说了，清歌你说说你儿子。”

邬子兵妈妈舀了一块鱼到碗里，道：“我儿子成绩又好长得又帅，有什么要说的？”

刘敏生“啧”了一声：“行，你们娘俩都是活在云里的人，不食人间烟火，有钱不要、有资源不拿。”

这时舅妈开口道：“我觉得就在国内读好，出去了就回不来了，那不白养了？”

刘敏生呵斥道：“你一个女人你懂什么，少插嘴！小兵将来是要回来继承垄歌地产的，出国那是为了镀金！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出？”

“吃饭。”老爷子终于发话。

刘敏生皱起眉，可向来寡言的爸爸都发了话，他也只能闭了嘴。

此时的邬家别墅里，罗牧垚还惦记着饭前的那个短信，而且吃饭的时候，她手机又响了几次，不知道是不是邬子兵等她消息等着急了。于是，在晚饭结束、大家陆续起身的时候，她找准时机，趁妈妈去一边接电话的功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点开了收信箱。

然后她便皱起眉，因为她看见了叫她简直不可思议的短信内容——

王志明：[罗姐新年快乐啊，借今天这个时候说点一直以来想说的话，上次在KTV我才最终确认，所以除夕夜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告诉我放在了心上将近一年多的女孩——我喜欢你]

这条消息显示是在六点多发来的，那时邬家的年夜饭刚开始，而就在七点半整，王志明又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牛个什么劲儿？以为自己傍上邬子兵就能鼻孔朝天了？罗牧垚你知不知道今天就是你这辈子最牛逼的时候了，以后等着吃苦头吧。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怕什么，等着吧]

这两条消息让罗牧垚的心情从一头雾水到怒不可遏，再到慌张。她看明白了，就因为她一个半小时没回王志明的短信，王志明就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大戏。但最后那三个字什么意思？她猛地抬起头来，开始满屋子搜寻杨雨薇的身影。

因为她记得很清楚，王志明女朋友就是杨雨薇的同学，而王志明最后的威胁，分明就是要告诉杨雨薇她跟邬子兵的事。

然而她的噩梦还是在这一刻彻底拉开了序幕。

她还没找着杨雨薇，就先听见了邬丽香重返别墅的声音——

“我的好弟弟，我才说了什么来着，你会需要姐姐的！那个小杂种呢？让大家都来看看这一大家子人背着你干的好事！老爹糊涂，儿子也不聪明。要不是有你姐姐，咱家哪天被人搬空了你都不知道！”

罗牧垚心头已成了一团乱麻，她看见邬丽香进了大门，正朝邬大龙风风火火地走过去，杨雨薇此刻就紧紧跟在邬丽香身旁，还冲着她一脸得意地狞笑。只看这一幕，刚刚发生了什么，罗牧垚已经能猜到了。

邬大龙和江美心原本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江慧心刚才接了个工作电话，这会儿正走回客厅。罗牧垚感觉她现在手脚都在发颤，可除了任人宰割，她竟想不到任何其他还手的办法。

听到邬丽香回来的动静，江美心已经站起来，江慧心也朝来者不善的邬丽香迎了过去。

几个大人都站在超大尺寸的电视机前，电视机屏幕里正在欢唱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场曲，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罗牧垚双目空洞地望着电视屏幕，只身却如同被遗弃在荒野，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绝望的寒风呼啸而过，以及她细微而无力的祈祷破碎在冷风里。

邬大龙起身看着邬丽香，一副准备好了迎接她胡闹的样子。

而邬丽香也没让所有人失望，一点不绕弯子，开口便对邬大龙道：“你的好老婆不仅要扒着你，还派了她的好外甥女勾引了你儿子，这一家子吸血鬼、寄生虫，只想全趴在我们邬家身上吸血呢。”

邬丽香话音一落，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在别墅里悄然蔓延。

罗牧垚始终不敢抬头，她甚至不敢去看妈妈的反应，更不敢想象接下来邬丽香还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但叫罗牧垚没想到的是，妈妈不仅没过来找她，反而第一个出声反击道：“大姑姐，你说话要讲究证据。而且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倒是我要找你们讨说法了！你们邬家老的娶了我姐却不肯领证，现在小的骚扰了我女儿还在这倒打一耙，有像你们这么办事的吗？”

而就在江慧心冲上前跟邬丽香理论的时候，江美心倒是满脸惶恐不安地朝罗牧垚这边小跑过来，问她道：“牧牧，你跟小兵，你们……谈朋友了？”

罗牧垚缓缓抬起眼，看到不远处吵得不可开交的妈妈跟邬丽香，还有正朝她看的陶致远和杨雨薇，以及那个沉默着还未表态的邬大龙，答江美心道：“姨妈……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说。”

她听见妈妈这时道：“先不说是不是你侄子招惹的我女儿，就算是他们糊里糊涂犯了错，邬大龙又没跟我姐领证，触犯哪条法律了？这是学校和家长该管的事，大姐你手伸这么长，到底安的什么心？”

其实罗牧垚从小到大都从来没见过妈妈表现出这么泼辣的一面，在她的印象里，每次如果跟外人起了争执，都是姨妈冲在前头和人争辩，妈妈一般只负责在事后做具体处理。

所以伴随羞耻的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愧疚，罗牧垚觉得，是因为她，妈妈和姨妈才要经历这种羞辱。

邬丽香听见江慧心这样讲，脸上的笑容变得冷酷而狡黠，道：“好啊，非要逼我是吧？行，我本来不打算年三十说的，但江美心，你把我弟给你的一百万花在哪里了，是不是拿去投资翡翠了？现在钱是生出钱了还是打了水漂，你心里清楚的吧？你敢现在告诉我弟吗？就这，还想让我弟跟你领证？还有，你说你是72年的，你身份证上可标着大大的1967呢！这故意编小的五岁，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真打算瞒到我弟被你骗去领证的时候？但你想得有点美了，我们邬家不是只有一个邬大龙在撑着！我邬丽香可从来都不是个摆设。”

邬丽香说完这段话，别墅里的氛围一瞬间从闹剧被带到了一种更为严肃的气场当中。

陶致远这时走到邬丽香身旁道：“丽总，这些事改天再说吧。”

邬丽香却道：“我邬丽香今天都被人指着鼻子骂到这种地步了，我会改天再说？”

在听见邬丽香抖出来的这些事时，罗牧垚感觉站在她身旁的江美心似乎张了张嘴，可面对此刻大堂内一道道射过来的审视目光，她姨妈好像已经被这些锋利的刀刃划得遍体鳞伤，整个人像被压弯的老树，埋着头，满眼都是惊惧与无助。

罗牧垚这时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姨妈已经冻得像冰块的手，也尽全力帮忙压制住姨妈此刻浑身的颤抖。

而罗牧垚妈妈只经过短暂的思索与调整，便再次开了口，却是看着邬大龙道：“姐夫，我先前不知道这100万的事，但大姑姐这分明就是调查了我姐，你总得说句话了。还有，凡事不能就凭大姑姐一张嘴吧？调查清楚后，如果真是我姐的错，这钱我也足够替她还上，轮不到你们今天在这里居高临下地审判我们。”

在江慧心说完后，邬大龙往前走了一步，表情极为收敛，可眼神却无比锐利，男人唇线紧绷，上身微微前倾，看了罗牧垚跟江美心这边一眼，又看向邬丽香，道：“年纪的事，美心早就跟我承认过了，不用你在这操心。”

紧接着她又看向江慧心，道，“至于美心投资的事，我会查清楚的，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