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眯一会儿再写作业？”

楚归镝不是擅长找话题的人，只要熟悉信任的人陪着他处在同一空间，即便不说话不尬聊，也会觉得安心。

乖巧地在书桌边托腮看华风夏写作业。

看她哈欠连天的样子，感慨着现在的文化生真卷真辛苦，想让她也趁着周末补足睡眠。

“不要，一睡回笼觉就起不来了，大冬天的我好不容易成功起床，休想诱惑我。”

华风夏专注看题，看似冷酷无情，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有多想投入楚归镝的温柔乡，和他一起打一场情意绵绵球顺便偷摸着找机会摸一把小手。

但是不行。

她从数学的进步中总结出了一条经验，要想变强，必须去做“不想”和“不擅长”做的事。

冬天想睡懒觉但是不想起床，数学擅长写前面五题送分题但是不擅长做压轴题，想和楚归镝痛痛快快逛街看电影但是不想写作业……都要咬着牙支撑，逼迫自己，锻炼出能获得长远幸福的能力。

毕竟楚归镝现在就在眼皮子底下，跑是跑不掉的，正好踏踏实实就着男色写作业。

倦怠了就悄悄看他一眼，自我砥砺——这么大的一个帅哥兼优秀运动员，要在南京大学等着呢，冲啊！

她丰富的内心活动不太敢透露给楚归镝知道。

怕他看穿她正气凛然外表下龌龊变态的内心。

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女孩把外套脱在一边，楚归镝成了一只被冷落的大型犬，揪着她外套上的须须玩。

今天还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透过他喜欢的落地窗，很柔很柔地抚过他的发旋，留下随机的明暗光影。

沈白珠女士在温暖的南方写生，在朋友圈中分享旅行奇遇，遇到一只友善的狗，尾巴一翘就当作给路人打招呼的猫，她都将之当作旅途中的小确幸，万事美好，遇到什么便随手拍出来发给楚归镝碎碎念。

因为见过母亲强颜欢笑的样子，楚归镝更能分辨她此刻欢笑的真心。

薛怀跃赢了就是了不起，跟逼着凌舒要名分一样，被媒体采访就分享一些恩爱趣闻。

华风夏解题有条不紊，碰到难题有大将之风，见招拆招，一道复杂的函数证明题解决完了之后，眉梢和眼角疯狂舒展上扬，楚归镝已经很少看到她因为艰难的课业把五官挤在一起的样子了。

每个人看起来都奔向了幸福，冬日的阳光真的很治愈人。

看到华风夏眼底那一圈色素沉淀，楚归镝用平淡的语调掩着心疼：

“你平时有条件要早点睡，多睡会儿，你看你黑眼圈好重。给我发消息我看到就会回的，不用担心找不到我。”

华风夏不解风情：“嗯嗯嗯啊啊啊，等我作业写完了再跟我聊天。”

楚归镝把华风夏的外套揉扁泄愤。

又觉得不太好。

展开拍打，小心抚去褶皱，尽量恢复到平整的状态，横平竖直叠好。

跟留守儿童似的。

华风夏于心不忍，丢过去一张英语卷子：

“你也别觉得无聊，乖，你写会儿英语，你们高水平运动员的考试也要考英语的，语言类学习不能中断哦。”

她的精力进行了分配，主要留给数学。

这跟让楚归镝在一边玩泥巴别打扰她有什么区别。

楚归镝怒了，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小发雷霆一下。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华风夏写完了数学题目并且自主批改订正结束。

看女孩自鸣得意的表情应该是对一上午的学习成果很满意的，楚归镝猜想在这个时间点闹小脾气应该会被满足。

就像小时候，楚玠带的队伍赢了比赛，楚归镝趁机耍赖想吃肯德基麦当劳都可以，反之不行。

“我又饿了，到饭点了吧，我还没完全恢复，夏夏，你不能让病人饿肚子。”至少华风夏得为他的肚子做出一些努力，哪怕是心理努力，就算最后是他本人付诸行动也行。

“嗯，走啊，我带你回家吃饭。”华风夏早有准备，见他一脸茫然，贴心又奸笑着补充：“回我家，吃饭。”

“啊你回家吃饭吧，我也可以自己点外卖。”这不等同于见家长，见惯了大场面的楚归镝，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还是逃避躲开。

他缺乏正常的社交环境，不知道他会不会招同龄人的家长喜欢。

那干脆就不要碰面了，这样华风夏的父母就无从对他的表现进行“讨厌”或“喜欢”，比较安全。

“你昨天亲口说的外卖不健康。”

“有……吗。”

“有啊，哈，只是去同学家吃个便饭而已，你不会不好意思吧？方盈周末来找我玩时也经常顺便在我家吃饭啊，这有什么的。”

华风夏已经把今天的行程规划好了，提前跟爸妈打了招呼说要带那位住大别墅的冠军同学回家简单吃点，最好准备一两道他可以吃的不辣的菜。

华爸爸还笑说，他得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的成都娃儿一点辣都吃不了。

“行，那就，打扰了。”

楚归镝抵挡不住华风夏的生拉硬拽。

被硬拖出了门，还要装从容，内心慌得比打比赛还紧张。

他没有去同龄人家做客的经历，池野家在外市，他连池野家都没登门拜访过。

而且，幼年期以后，一张餐桌上往往就他和沈白珠两个人，再后来沈白珠信了乱七八糟的养生偏方搞轻断食，楚归镝只能自己吃自己的。

他……不太能想象好几个人在食堂以外的场景围在一桌吃饭会是什么样子……

跟着华风夏没走几步，就到了隔壁商品房小区，楼龄和华风夏的年纪一般大，有岁月的痕迹，并不很陈旧，电梯运行得很平稳。

“叮”的一声，电梯刚抵达对应的楼层，华风夏迫不及待窜出去，扯着楚归镝喊：“妈——爸——我回来了！”

“来了来了，吵死了，你不是带钥匙了吗？”门还没开，华妈妈就应上了，嗔怪着嫌华风夏麻烦。

“哎呀，我懒得掏钥匙嘛，反正你和爸在家。快看，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运动员同学，就住在附近呢。”

华风夏随意地蹬掉鞋子，穿上小猫棉拖，给楚归镝找出来一双小兔子棉拖。

她就喜欢给他备上可可爱爱的东西，总觉得楚圆圆的内心是个童年有缺憾的敏感小孩，便想着在生活的点点滴滴给他心底的小男孩增加童趣。

此次把人往家里带，也是蓄谋已久。

楚归镝微微躬身，跟华爸爸和华妈妈问好：“叔叔阿姨好，今天麻烦二位了。”

华妈妈眼睛“咻”地亮了。

人都是视觉动物。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小男孩，顿时激发了华妈妈母性的温柔，再结合华风夏说过的楚归镝一个人留守的孤单寂寞冷的日常，华妈妈又怜又爱，揽着楚归镝越瞧越喜欢。

“麻烦什么呀，都是同学，又住得这么近，以后要多来这儿吃饭啊，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妈，你别扒拉他。”华风夏不清楚楚归镝对和不熟的人肢体接触的包容程度，怕他不舒服，忙将人从母亲的臂弯中解救出来。

“没事的，阿姨和我妈妈家那边的亲戚一样，很热情，”楚归镝抿唇微笑，又低头跟华风夏讲悄悄话：“不用担心我，你是没见过我小时候，一点点大的时候，就被各路姐姐阿姨击鼓传花似的亲来亲去了。”

好有画面感，华风夏捧腹大笑，被华爸爸嫌弃不斯文，又发话让大家快落座吃饭。

都是简单的家常菜，被华妈妈变着花样炒出锅气，照顾到楚归镝的口味，一半是完全没有放辣椒的，一半只加了一点青红椒增香装点。

华妈妈看这么个白净斯文的男孩子默不作声一口口秀气地吃饭，心都快化了，不住夹菜给他。

华爸爸摆出了看大熊猫的架势观察他：“小楚同学真一点辣都吃不了啊？嗬，好新鲜呐。”

楚归镝对着善意的问候还要嘴硬：“能吃一点点辣，以后也可以多尝试尝试。”

他能吃的那一点点辣，大概是池野吃鸳鸯锅夹完辣锅，又把筷子伸到了清汤锅的程度。

华风夏不乐意地放下筷子：“爸——你会不会聊天啊！不要搞得像在嘲笑人家！”

“我没，我就随口找话聊聊，你急啥子嘛，女孩子长大了真的是。”华爸爸委屈住，没想到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把一个男同学看得如此宝贝，小心得紧，虽然他承认这位男同学确实长得俊美异常。

华爸爸又打开了电视机，准备放着当个佐餐的BGM。

谁知，电视一打开就是体育频道，回放全运会决赛那局薛怀跃赢了楚归镝的精彩球。

薛怀跃的精彩球集锦，等于楚归镝的输球集锦，意味着他花式被虐。

楚归镝表情管理功底深厚，看不出异样，倒是华风夏涨红了脸替爸爸的公开处刑尴尬到脚趾抠出了三室一厅。

华妈妈捏了捏丈夫的耳朵，怒吼：“夏夏早就说了，不要在小楚面前提输球的事！你还搞！”

“我也没提他输给薛怀跃啊，巧了啊这。”

华风夏：“啊啊啊！你们又提了两遍输球！住口啊！”

吵吵嚷嚷又温馨有爱的画面，是楚归镝好多年都不曾感受过的，他“扑哧”笑出声，然后安抚众人道：

“没事，真没事，我不在乎这个的。”

又看得津津有味道：“薛怀跃确实厉害啊，这个大角度变线，我没办法的。但我还在努力，以后未必会战胜不了他。”

华爸爸赞道：“可以的，年轻人输得起，有志气有风度。我记得以前有的运动员输急眼了还摔拍来着。”

楚归镝心想楚玠老登看看你年轻时干的好事啊，一把年纪了还要被球迷鞭尸，面上保持了微笑，看出华爸爸也是体育爱好者，给长辈递话头，轻松几个回合间和华爸爸聊得热络。

华爸爸话锋一转，说：“夏夏也很喜欢乒乓球，她房间里贴满了薛怀跃的海报呢。”

楚归镝吃得差不多了，优雅擦嘴，听闻这话，动作慢得像被开了0.5倍速，眼睛危险地眯起，扫视华风夏：

“是——么——？夏夏？”

嗓音听起来是带着笑意的。

华风夏知道他心思又不太妙了，没憋好屁，埋头不敢对视。

华爸爸看不出暗流涌动的端倪，又说道：“是啊，她可喜欢薛怀跃了，只贴了薛怀跃一个人的海报。”

“原来是这样啊——”

楚归镝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点头。

实则就差没把后槽牙咬碎。

在不爽的同时努力保持微笑。

好气啊，为什么和她认识时间不算短了，还是比不上那个远在天边的薛怀跃，偶像的力量有那么强大吗？

薛怀跃在赛场上赢他，骗走了凌舒，还把华风夏也迷得五迷三道的，怎么会有这种人呢？他假期结束后定要更努力地提升实力，至少要赢过薛怀跃一次吧。

华风夏能闻到楚归镝每个字里面包含的浓烈醋味，他看起来还是商业假笑的模样，眼角的肌肉有轻微的抽动，不哄是不能善了了。

华风夏硬着头皮找借口：

“也不是。逛书店时看到了运动员类的文创，当时是在奥运年，薛怀跃最火，书店里只有薛怀跃的海报。”

当爸妈的面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确，华风夏悄悄投过去求饶卖乖的眼神。

楚少爷啊，千万别多心！

真叫这尊大佛伤了心，日后他们继续分隔两地，就不好安抚了，第一时间当场解决是最好。

楚归镝笑了，笑靥如花，更显得清隽脱俗，宛如活过来的神像，只有华风夏头皮发麻，晓得他更有后招，不好糊弄。

果然，楚归镝笑着道：

“那我们下午再一起逛书店，看看有没有上新的体育文创，要现在不止有薛怀跃的周边，其他人的你会买吗？”

就差没直接说——“立刻，马上，去买我的海报代替薛怀跃的”！

华风夏迅速扒完碗中最后一口饭，忙不迭应声：“买，必买的，我就是因为上次没看到别人的周边才全买的薛怀跃。我们马上就出发呗。”

去书店的路上，不需要在长辈面前维持得体，楚归镝尽情地冷脸耍小性子。

“别生气，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运动员。”

楚圆圆傲娇道：“这个是主观的，我要当客观的最好的运动员，现在还不是呢。”

华风夏一挨着他走，他就带快步子把她甩开几步远，不让人沾边，如此来回几次，华风夏追上他后干脆扯住了他的衣袖。

顺着衣袖拉扯，手指不可避免地摩擦到了男孩手腕内侧的皮肤，他体表温度不高，温热的手指碰到他像接触了一块冰。

使的力气不大，楚归镝只消使上三分力气便能脱开桎梏，他却心情很好地轻哼一声，算是放过了华风夏这一次。

一头猛虎乖乖地被女孩掌控，收好了锋利的爪牙，宛如温驯的大猫。

他们去的书店算是学校周边方圆几里最大的，小说、教辅、文创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内设了高档咖啡厅，供在此消费的读者休憩。

到了周末人流更多，大多数人都是学生模样，喜欢看市面上新出的教辅，买了最新的辅导资料就可以假装比别人多了份秘密武器，很掩耳盗铃很安心。

文创区也发展成了楚归镝不认识的模样。

他以前只知道流行的动漫、电视剧角色会被无授权地印到笔、明信片、笔记本上，原来，运动员文创的受众也那么多，最大的受害者还是薛怀跃，另有楚归镝和其他小有名气的运动员海报。

“你看你看，我买你啦。”华风夏殷勤地抽出楚归镝和池野的双人海报，拿去买单。

楚归镝“嗯”了声，被华风夏的实际行动哄好了，又疑惑道：“为什么我和池野会出双人海报啊，两个男人好奇怪。”

“一看你就是上网上得比较少，你们是四川队一起升入国家队的，网友们都说你们青梅竹马，是‘天府双侠’。”

好中二啊，中二得令楚归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心里暖暖的。

楚归镝暗爽。

华风夏又指了另一副海报：“荀白羽和岳琛也基本上成双成对出现，大家说，他们是‘金陵双璧’。”

楚归镝没忍住笑出来：“你是没见到岳琛在队里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样子，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也是在文创市场口碑好起来了。”

华风夏指了另一幅海报，凝固住楚归镝的笑容：“没想到吧，你们两个也有双人海报，因为比赛镜头老是拍到他粘着你，你们成了没头脑和不高兴的代表组合。”

“我不要和他在一块啊，不要不要，”楚归镝连连拒绝，“他没事干就喜欢过来贴着我，赶都赶不走，我还嫌他打扰我清净呢。”

“跟我说也没用啦，认命吧少年，你太百搭了，所以各种被人拿来排列组合。”

楚归镝本着了解外面世界发展成什么疯样的心态，仔细将运动员文创浏览了个遍，看到了一套他和戚雨扬双人的明信片。

在很多新闻图里，他和戚雨扬的物理距离没有挨得那么近，抠图后得产品显得他们肩并肩。

另外，在一场比赛获得胜利后，混双搭档抱一下很正常，明信片中将二人拥抱的背景调换到更多梦幻场景中，这就看起来有点……太亲密了……

楚归镝不清楚华风夏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但没什么反应，他没有前因后果地贸然开口解释，会不会太刻意了？

正杵着纠结呢，楚归镝听到耳畔一声欣喜的“楚同学”。

“楚同学！你也在这儿吗？好久都没看到你了，你现在是不来学校了吗？”

身量纤长的女孩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期待，冬装上身不显得臃肿，美得和周围的环境不在一个图层，像是从画报上面直接走下来的少女偶像。

楚归镝展开商务笑脸：“你好。”

虽然觉得和这位美女不熟，人家那么有礼貌，至少别伤了姑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