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别墅外的小院里蝉鸣不止,偶尔一阵燥热的风拂过,便惹得灯下斑驳的树影摇晃不止。
与院里安静洋和的氛围比起来,屋内的人就显得躁动不安了。
佣人们终于得到了令,一个个打起精神,脚步匆匆在屋里穿梭。
满地的碎瓷片等着打扫却没人抱怨,他们眼中只有顺从与麻木,更多的则是见怪不怪。
他们拾起一片片从昂贵贬值到一无是处的碎片,又换上新的一批价格不菲的瓷器,再将宽大的地毯裹上碎片收走了,又换上新的地毯。
一套操作下来,整个客厅又恢复如初,仿佛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王家还是那个温馨且极富高雅气质的家庭。
“王总,一切都收接妥当了,还有什么吩咐吗?”管家恭敬地站在王容冬面前,垂着头官方地回话。
“没有了,你下班吧,今天辛苦你了。”王容冬微微领首。
“应该的。”又是一句官方的回答。
客厅再次回归到最初的宁静。
“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回房了,”柯忆率先开口,“明天还要上学。”
“哼!上学?”王容冬又点了一支雪茄,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笑的笑话。
“我给你请了假,明天不用去。”王容冬吐出一口白烟,斜睨着柯忆。
“我脸上没伤,不丢你人。”柯忆握了握拳头,转身朝楼梯走去。
“明晚有场宴会。”
“……”
柯忆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踏上楼梯。
“不丢你人。”他冷冷开口,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
“穿最贵的。”
“……”
回到房间,柯忆去浴室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穿个短裤,脖子上挂条毛巾,头发还滴着水就大喇喇地两腿一张往床上坐。
许是心里不得劲儿,又掏出手机,站在全身镜前看着自己赤裸的上半身,拨通了一串数字。
“嘟……嘟……喂?”对方沙哑的嗓音传入柯忆的耳朵,很明显是被吵醒的状态。
镜子里的柯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皮肉笑不肉地压着嗓子对着电话就是一顿输出。
“张叔,您可真是心大啊,怎么不干脆睡死过去呢?睡死了好下去找我爸打鬼子,省得您明儿早上起来看到我这具新鲜的尸体吓晕过去。”
“……别这样,你还是话少点儿好。”
“哪儿能啊?叔,我就喜欢找您说话,不能像您一样喜欢冷落干儿子,我可不能冷落干爹。”柯忆阴阳怪气地说。
“别……别叫我叔,……柯儿,你……你出啥事了?"对面声音颤了颤,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沉声开口:“那狗日的又打你了?!”
柯忆突然就闭了嘴,他出神地望着全身镜中自己斑驳的上身,手指一点一点抚上镜中青青紫紧的痕迹,似是安慰又或是回味。
少年原本白暂的皮肤被大大小小的淤青所覆盖,胸前的痕迹最密集,一块连着一块,其次就是肚子和腰侧,转过身将后背对着镜子,那更是狰狞可怖,皮肤没有一块是好的。
“老张……”柯忆回过神来,走到窗边对着明亮的夜空发出一声叹息“你说你为什么非得让我去网吧跟你见面,都怪你。”
张哲也没再说话了,他现在一闭眼就想到柯忆来网吧找他时的模样。
当时柯忆身上简直脏得不像话,跟在地上滚了一圈似的,脸上也不知道哪里蹭的灰,衣服皱得像是跟人打了一架。
他当时还愣了一愣,问柯忆是不是被人打了,但柯忆也只说在路上摔了一跤,他也没细问,把东西给他就让他滚回去了。
“老张?”
“啊?……哦……怪我怪我都怪我。”张哲回过神来,随即又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跟你爸一个样,啥都怪我。”啥都喜欢藏着掖着,臭小子。
“都是你,害我。”
“……”
“都怪你。”
“……”
“老光棍。”
“哎!你这就过分了啊,臭小子!”
“诶?我说错了?四十好几了没人要,天天守着个破网吧。”
“你这小子,皮痒了是吧?”
“老光棍。”
“奶奶的!你这小子……嘟嘟嘟……”
没等对方说完,柯忆就直接挂断了电话,看着熄屏的手机,他和里面勾着唇的少年对视。也只有和老张一起说话时他才能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自己真实的样子。
快12点了,整栋别墅都陷入了诡谲的黑暗中,只有院门旁的大灯直直地照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
黑咕隆咚的房间只有台灯静静地守着书桌的一角,少年的脸被电子屏的光照亮,笔记本电脑上是还未读的微信消息。
XH文学社:作者您好,稿费已到账,请注意查收。
柯忆扫了一眼便关了电脑,俯身拉出书桌左侧最后一格抽屉,将张哲给他的东西攥了攥,然后放进去。
屋内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房间里的呼吸声渐渐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