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昊峰来北京出差,忙完正事,跟季谨川约了见面。早就听说他打了一场漂亮仗,还没来得及道贺,想着这次补上,结果见面时发现他兴致并不高,脸色不怎么好,“怎么大老板也有烦心事?”
季谨川坐在吧台前,问酒保要了杯威士忌,徐昊峰脱下外套坐去他旁边,也点了杯酒,才道:“听说你把你大哥那一旁支的亲戚都开除得差不多了,这么威风,怎么还不高兴了?”
“我没不高兴。”季谨川嘴硬,瞥见他没戴中指的戒指,挑眉问:“怎么没戴?”
徐昊峰注意到他的视线,看着自己的中指笑了笑,“分开了。”
“不是都订婚了?”
“是订婚了,但她后悔了。”徐昊峰搓了搓那里的皮肤,戴过戒指的印记已经消失,“我们聊了一下婚后的生活,家庭、孩子,各种,聊完以后她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季谨川说:“太理智了就结不了婚。”
徐昊峰笑着:“你比较有经验。”说完又埋汰他当初为了工厂的股份给苏宜抛橄榄枝,把自己的婚姻都当做筹码。
“要我说,你这么聪明又周到的人,早该留有plan B,不是一定非得把自己搭进去吧?”
季谨川不吭声。
徐昊峰用手肘顶他胳膊,“别装,还不知道你。”
季谨川虎口卡住玻璃杯,喝一口酒,状似无奈,摇了摇头。
“喜欢那女孩儿?”
“不知道。”季谨川想了想,这些话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连好友都只知道个大概。今天或许心情实在不佳,又喝了酒,有些惆怅,“我不知道是喜欢,还是执念。”
“吵架了?”
“应该算冷战。”苏宜单方面的冷暴力。
“为什么?”徐昊峰开始充当情感大师。
吵架前季谨川不知道原因,吵完他大概知道了,“她好像喜欢别人了。”
“哈?”徐昊峰不信,“你说你要长相有长相,要钱有钱,要本事有本事,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喜欢别人了?”
“优秀就会被喜欢吗?”季谨川反问,他想起领证前,苏宜在他车上说的话,她不是和那些标签结婚。她就是那样的人,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其他人眼里的好条件,对她不适用。她要是只喜欢那些标签,反而还好了。
“那你怎么办?离婚?”徐昊峰问。
季谨川奇怪地看他一眼。
徐昊峰就笑,他清楚季谨川的脾性,他想做的事,不管多难都会做好,哪怕蛰伏多年。“来,哥教你啊。想让人回心转意,你得——勾引她。”
季谨川斜眼看他。
“变成猫,变成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①”
猫是漂亮、温顺,激发她内心的保护欲和破坏欲;
老虎是强大、可靠,实力雄厚,让她产生安全感;
被雨淋湿的小狗是可怜,让她怜爱。
“就这么一步两步三步,如果一个女人开始心疼你,那就恭喜你,她沦陷了。”徐昊峰朝他挤眉弄眼。
“什么东西。”季谨川嗤之以鼻,又倒了小半杯酒,“你参加了什么培训班吗?”
徐昊峰啧一声,“你还别不信,我这方面经历比你丰富,可没我懂得多。试试就知道了。”
“懒得理你。”他站起身,这酒越喝越不开心,不如换个地方,“吃饭走不走?”
“走啊。”
两人并肩往外走,正好偶遇和投资方谈完事的颜柠出包间,她身边站着新剧的投资人和导演,一行大概七八人。
投资人率先认出季谨川,忙招手微笑,“季先生。”
颜柠回头,看到他渐渐走近的身影。
“巧啊,我刚才还跟颜小姐说什么时候跟你一起吃个饭。”因为季谨川,投资方都要尊称她一声颜小姐了。
“确实巧。”季谨川朝颜柠看一眼,微微点头,“剪头发了。”
“对,新剧女主的性格比较适合短发。”颜柠有些开心。但他的眼神并未过多停留。
颜柠前不久在一部S级古装剧里跑龙套,拍摄地点偏僻,晚上本该乘剧组的专车回酒店,结果偏偏遗忘了她。那地方灯都没有一盏,听说还有野狼,她又冷又饿,经纪人被支去参加酒局,怎么打电话也不接,情急之下,她只好拨给季谨川。后来她才知道,那部戏的副导演是伯乐老婆的弟弟,对方就是想捉弄她,拿到角色又怎么样?这块饼吃不吃得下,还是要看命。
不知道是不是那次被狗仔拍到,所以让季凌荣发现颜柠的存在,让他把对季谨川的怨恨都报复到她头上。
颜柠一直不好意思麻烦季谨川。虽然他们小时候在一个院子长大,但他八岁就去北京了,后来也只是在寒暑假才回来看看他姥姥。在那之前,她和他一样,都是留守儿童。
颜柠爷爷去世后,家里就没有亲人了,他姥姥看她可怜,自己也孤苦伶仃,老是叫她来吃饭,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一老一小就这么生活在一起。
季谨川每次回来都会带很多礼物,漂亮的洋娃娃,好看的裙子,还有她从来没有吃过的糕点。哦,那时候他还不叫季谨川,他叫景衍。他总是很安静,不怎么爱笑,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感谢她陪伴姥姥。
再后来,姥姥身体也不行了,她被送去附近的福利院。去世前,姥姥要景衍以后多多关照自己。于是,颜柠被领养了,她养父母待她很好,还送她去学喜欢的舞蹈,她的生活也慢慢变好。
他们联系一直不多。她只能新闻上看到他的消息,也很少,他太低调,只有财经板块有一些只言片语,她会把那些报道都剪下来,贴进一个手账本里。她有他的电话,他说过有事可以找他,但她很少打扰他,只会在每年春节的时候给他发一句新年快乐,他会回一句同乐。有时回老家祭祖,运气好的话能和他偶遇,两人会一起吃个饭,聊些有的没的,关系既熟悉又陌生。
那便是全部了。
前几天在包间跳舞,颜柠知道那是有人故意为难,她以为又是伯乐老婆使绊子。结果季谨川却出现了。他冲进包间,抱起了摔倒的她,那一瞬间,颜柠特别想哭。
后来去医院,经纪人情绪崩溃,一股脑说了很多,颜柠觉得难堪。季谨川没问她为什么不跟他讲,他只让她好好养腿。很快,不少影视公司和导演找上门,点名要她。
方月一边帮她筛选剧本,一边说,早知道你那么朋友这么神通广大,怎么不早用,你看你一倒倒苦水,好日子这不就来了么,几句话的事。
颜柠却有些沉重。
这次和投资方吃饭,就是聊她下一部要拍的戏,还是女主。
世道变得太快,之前对她冷嘲热讽的人开始点头哈腰,她这两天遇见的好人比过去二十多年遇见的还要多。
而这些,都是季谨川的面子。
他们本来就要去吃饭,投资人便邀请季谨川,他一开始婉拒,说和朋友有私约。但徐昊峰也打算涉足娱乐圈的投资,所以便一道去了。
投资人多会做事,让颜柠坐在季谨川边上,那是上座。
觥筹交错间,免不了喝酒。
季谨川以前很少喝,谈事就谈事,很少有必须喝的情况,但他那天心情本就恹恹,所以喝得多了些。敬酒的人发现他来者不拒,都想上去混个脸熟,颜柠却拧起了眉头,挡住导演敬来的第三杯酒,说:“我替他喝。”
话音刚落,包间就响起了起哄声。
颜柠不敢多看他的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导演打趣说:“颜小姐会心疼人。”
只敢打趣颜柠,但不敢冒犯季谨川,摸不准他们到底是情人关系还是情侣,所以只挑着话说。
话音刚落,刚才借口上洗手间的投资人回来,推开包间的人,一边往里引荐,一边说:“哎,看看我遇见谁了,刘永,咱本次X运会的总导演。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苏宜一行人和刘永的团队也在这里吃饭,商谈开幕式的细节问题。席间刘永遇到故人,两人一番交谈,对方盛情邀请他们过去,他揽着刘永的脖子耳语,“我跟你说,今天正好遇见季总,你知道啊,人不止是X运会赞助方,好多影视、比赛、各种乱七八糟的活动,都掺一手,赶紧过来打个招呼。”
于是当苏宜跟着投资人和总导演进去包间时,就看到了颜柠替季谨川挡酒,其他人瞬间起哄的画面。
坐在主座上的季谨川,后脑勺轻靠在椅子背上,下巴微微扬起,他穿一件轻薄的黑色棉质衬衫,领口敞开,锁骨若隐若现,他的左手搭在桌上把玩打火机,指间夹着一根雪茄,另一手随意地搁在椅子扶手上。苏宜进来时,他正好吸了一口雪茄,周围人推杯换盏,人声嘈杂,他安静坐着,气场强大,缭绕的白烟从唇间溢出,模糊了脸庞。她只看到他微动的下颌,眼神几分不羁,几分淡漠,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斯文败类的痞气。
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脸和耳朵微微发红,耳后的血管清晰透明。
苏宜见过他另一面的红,在浴室,她摸上他耳朵的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红得发烫。很性感,也很危险。
下午才吵了架,她没想过马上就遇见他。更没想过他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就和颜柠待一块。
亏他下午还敢质问她。
他自己呢?立刻就能投入新的怀抱。
难过的只有她而已。
刚才还跟她说话严厉,有股文人风骨的刘永,此刻也恭维地同季谨川敬酒,脸上带着温和、甚至讨好的笑。成人世界就是这样,哪怕他都不一定将自己的一分一毫分给旁人,旁人都要敬畏他三分。
苏宜移开眼。
郑秋意凑到她耳边小声讲:“主座那位爷是东宁的人,姓季,背景不可海量。我们公司也是他控股的,大股东。”
其实不用秋姐介绍,这一桌子有名有姓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谁都能看出来他最不一般。
他那副游刃有余的冷淡模样,像蓄力凶狠的老虎少有的慵懒时刻,虽不怒却自威。苏宜没见过这样的他。
“你也去敬个酒吧,”秋姐看她,“来都来了,不然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