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德张了张口,话语噎在嗓子里,没出声。
迈巴赫在钟鼓市的夜晚疾驰,谢伟毅坐在副驾驶上,盯着前面愣神,他的身上再也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气势,也没有指点江山的惊觉,反而像是一个年迈的走了很多路的旅人。
等到老旧小区家楼下的时候,霍明德把车停稳,跑着去给他开门,谢伟毅举着两只手走出来,投降的姿势。
“刘浏要结婚,办婚礼的时候你给我随钱,我转给你。”
“师父,刘浏现在才领证,明年办婚礼,您是他直属领导,您不去怎么行。”
“啊,这样啊,记得随钱。”
“到时候一起去,您亲自给他。”霍明德重复一遍。
谢伟毅点头,没有说话,冷风糊住了他的脸,他的声音夹杂着沙哑的吭吭声,“行。”
坠了雪,沉没在小区里,谢伟毅头上的白发混了雪,霍明德抬手就能拂去,他搓了搓手指,没动。
谢伟毅往楼道口走,“回去吧,好好干。”
霍明德良久矗立,仰头看着二楼,灯迟迟不亮,但有熟悉的咳嗽声透过铝合金玻璃传出来。
他双手插兜,仰头看着,直到肩头落了雪。
回车后,看到后座上还叠着师父的警服,衣襟上有一大片深红的血迹,在消毒水弥漫的车里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
钟鼓市的雪落在深夜。
钟虞破旧手机的软件叫了几次单,都没有网约车接单机场,随手套了件黑色棉袄下楼打车。
钟鼓市没有机场,最近的机场在省城横府,上高速大概一个半小时到。
绿庭的业主隐私保护极好,她需要走到小区大门外才能招手拦出租车。
很显然,在雪天,听到去机场拒载的不少。
她反复看手机确认时间,好在下雪天航班应该会晚点。
钟虞用冻僵的手指继续敲着手机加钱接单,直到加到两百,才显示有人接单,她看了一眼车型,刚要看车牌号的时候,手机因为过于寒冷关机。
她拂去黑色屏幕上的雪花,放进了羽绒服口袋里。
她站在马路边上等待,等待一个会停在绿庭门口的大众车。
远处的酒吧有穿得清凉的姑娘走上跑车,有背着书包的学生刚刚下晚辅导,有拖着行李箱的人群钻进黑漆漆的巷子,有环卫工人将垃圾桶拉出来扣进电瓶车上,她看到巷子里的灯闪了两下,随后啪地一声熄灭。
飘落的残雪隐匿在巷子深处,延伸进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刺啦——
黑色流畅的线条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赫然是霍明德这张绝无仅有的脸,脸的主人堪比精致的模特,他微微扬起下巴,“在等我?”
“我在等车。”钟虞的哈气变成白色蒸腾到眼前,她习惯性推自己的眼镜,才发现自从上次碎了之后便没有再戴上。
“上车吧,你去哪我送你。”霍明德说道。
“不用了,你明天还需要上班就不麻烦你了。”钟虞说着,但手指比她先一步按上了车把手,等到她回神的时候已经坐上了副驾驶。
钟虞:“……抱歉,外面有些冷。”
“是啊,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冷,”霍明德被她身上带进来的冷气激得哆嗦一下,他照旧闻到了舒肤佳香皂的味道,带着独属于钟虞的荆棘玫瑰味道,“去哪里?”
钟虞开口,“我约了网约车,现在手机没有电了,机场有点远,我在你车上充一会电,不用你送,就已经很感谢了。”
“你说后面那个亮着双闪的大众车?我也没有别的事,我送你。”
钟虞看着手机屏幕亮起刚想下车,一扭头,后座上染血的警服刺入了她的视线,她忽然就乱了。
随着血腥气钻入鼻腔,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她葱白的手指开始哆嗦,细瘦的身板呈现不自然的僵硬,颤抖着攥住霍明德的手腕,紧接着另一只手摸向了身旁男人的胸膛。
“霍,霍明德?”
很自然地,她察觉到一只温热的大手反握住她的指关节,随即从他胸腔里发出的声音传过来,温和传导:“在呢。”
“深呼吸。”男人在说话。
“钟虞,你在我身边,对吗?”
霍明德的手指缠绕上她的,温热透着肌肤相叠,下达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回答我,钟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