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身边是你。”

黑夜遮盖住城市的喧嚣，隐匿进沉默的角落，浓缩在一颗不停跳动的心脏上。

霍明德没有松开她的手，单手驾驶方向盘，过了ETC之后，才微微松力，带有温度的手指分离，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

钟虞坐在副驾驶上，松软的皮质座椅让她深深陷进去，她盯着霍明德的侧脸，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抱歉，刚才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后面那个警服是我的？”

“……是谁的？”

“师父的，他巡逻的时候遇到一个醉汉，口袋里竟然装了一把水果刀，师父去救店主的时候握刀受伤了。”

“那谢队现在怎么样？他没事吧？”

“还好刀刃不快，只是流血，现在，暂时出院了。”

“我应该去看看，出了这种事我得去。”钟虞喃喃自语。

霍明德余光看了她微微湿润的发丝，带了些调侃的意味，“现在，除了师父，你不讲讲你刚才为什么摸我？”

“我……”

“钟虞，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马上要到机场了。”

“你真的要听吗？”钟虞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呼吸乱了。

“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还是邻居，是可以敞开心扉的吧。”

车辆行驶平稳，似乎躺在很温暖的小舟上，钟虞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她余光反复看了霍明德的侧脸几眼，最后视线落在他捏着档位的指骨上。

“我经常会戴一个眼镜，如果我的鼻梁上忽然失重，我会觉得，我也在失重，像是人飘了起来，脚没有着地，”钟虞摩挲着手机，斟酌着用词，“我经常没有办法断定我是不是在，活着，甚至没有办法断定周围的人是不是也在活着，我感觉我的心脏是冰冷的，连带着自己的肺部，我觉得呼吸在走一种按压的程序，行走在拨动两根可以控制的腿骨。”

见到霍明德很认真地在听，钟虞屏息，长呼吸，“所以，在看到尸体的时候，我觉得我看到的是我的同类，区别是，我可以动，我有微弱的体温，我喜欢看他们没有闭合的眼睛，在那里，我能感受到他们死前经历的所有痛苦，你可以理解吗？”

“所以，你需要靠一个外在的，你根本不需要的东西，用眼前的重量来断定一切都是存在的，即使你并不近视？即使现在市面上玻璃制的眼镜很笨重很难买。”霍明德说道。

“像是在梦里，所有的东西都会失去重量，所以，我需要一个重量，我今天出来匆忙没有戴，我有些恍惚，我明明上车看到了你，可我觉得你是假的，我需要触摸你的胸腔，确保里面有跳动的温度，我才能肯定，”钟虞深吸一口气，“你是真实存在的。”

霍明德忽然笑了，但那笑里多了很多温柔的味道，“钟虞同学，那我是真实的吗？”

“是的。”钟虞觉得手指残留的温度灼热。

“那我可以成为你的重量吗？”

钟虞：“……我不知道。”

似乎是知道钟虞的回答，霍明德继续说道：“我在大学的时候选修了很多课程，其中包括心理学，在心理上来说有一种病症叫科塔尔综合症，患者觉得自己没有心脏，没有肺部，甚至没有肠子，生活对他们来讲是一个巨大的墓地，人们都在说死后入土为安，但对于科塔尔综合症的患者来说，他们活着就是死去，活在一个名为虚假的世界里，或者说，世界也可以不存在。”

霍明德将车开进机场地上停车场，“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症状，但眼镜不是唯一的真实，人才是，如果你无法确定自己是真实的，那霍明德一定是真实的。”

停好车，霍明德侧头看向钟虞，声音很轻，微微上扬，“毕竟，有困难找警察，你可以找我，警号021395为您服务。”

霍明德下车，绕到旁边，给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个子很高，微微撑着车身，颔首微笑，“当前，最重要的是，试试外套，接你父亲总要穿一件鲜艳颜色的吧？”

“你怎么知道是接我父亲？”

“这个时间，落地横府昭乐机场的只能是D国直飞的航班了。”霍明德十分自然地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件衣架挂着的MaxMara浅棕色呢绒大衣递给她，“sale代买的，是你的尺码，现在穿也不会冷。”

钟虞接着衣服，上面细腻的绒毛扎着她的手指，地下停车场的冷风很足，吹得她呛了一口，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衣柜里不知道压了多少年箱底的旧衣服，里面的羽绒都凝成一团，没有多少保暖的功能。

钟虞坐在副驾驶上，像是忽然凝固，没有动。

霍明德调侃，“我也是有原则的，换衣服可不在原则里。”

“啊……”钟虞微张着唇，仰头看着他。

霍明德把车钥匙放在她手边，“记得锁车，我去国际到达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