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皮?”沐无归疑惑了,因为不管他怎么看,怎么摸,这都与人皮无异。
银错走到云说身旁,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美人皮,道:“听闻鬼市有一种面皮,与人皮无异,最为女鬼喜爱。”
云说道:“嗯,想来这些便是青娘从鬼市买来的面皮。”
“不对啊,青娘明明说这是她从新娘身上扒下来的。”
怪就怪在这里,若这些美人皮是从鬼市买来的,那些失踪的新娘到底去哪了?
云说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
既不是真的人皮,也就没了掩埋的必要。几人略微收拾一番就离开了。
第二日,云说找了间茶肆,茶肆人多口杂,方便打听消息。沐无归与石小生有要紧事要做,至于银错,用他的原话说,便是:“不去,吵。”
事实证明,茶肆着实喧闹,各式各样的人聚集在此。云说环顾四周,见有一个中年男子独坐一桌,便走过去与他拼了个桌。
扯了些闲话家常,云说问道:“大哥,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哪家丢了小孩儿的?”
“没听说过。”那人摇头,“倒是街边的小乞儿少了。不过这种事太常见了,说不定在哪个角落饿死了。乞丐嘛,遇到好心人给两个铜板给点饭吃,凑合能活一天是一天。”
闲话的当,说书先生开始滔滔不绝地讲故事。
趁着人多,云说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离开后,他并没有回客栈,而是找到了被他打发走的沐无归二人,开门见山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了么?”
沐无归道:“那是自然,就没有本公子打听不到的事儿。”
石小生道:“不过道长你不是道士么,想知道什么算一卦不就好啦?”
云说:“……”
他是道士又不是神,再说了能打听到的事为什么要耗费精力去算,更何况窥探天机可是要遭天谴的。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据我所知,此人就住在北郊的一处小宅子里。”沐无归停下脚步,指向一处人家,道:“哝,就是这。”
云说上前敲了敲门。
此时天色已晚,石小生小声道:“公子,大晚上的,咱们几个大男人跑来别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沐无归道:“你懂什么?道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虽然他也不太理解云说为何在深夜造访他人。
云说扶额,他又不是来行偷鸡摸狗之事的,他是来干正事的。
不多时,一名妇人打开了门,探出半张脸,神情焦灼,语气不耐地问道:“谁啊?大半夜的。”这声音耳熟,定睛看去,正是之前找云说算卦的那名妇人,名唤李金秀。
“哟,是你啊。”见是云说,妇人眼中的戒备稍减,“不过这大晚上的你带着几个大男人来我家做什么?”
云说道:“劳驾,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李金秀呛声道:“什么问题需要三更半夜带着人来问?”
云说并未答话,只道:“夫人可还记得我之前同您说过的话。”
李金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说叹了口气,她果然没听进去,他说的话就如此没有可信度么?
“我没猜错的话,近些日子令郎的状况不太好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赶紧给我走!”李金秀顿时恼怒,作势要赶人。
沐无归道:“我们是来帮你的。”
李金秀道:“谁要你们帮?走走走!”说着便要关门。
石小生道:“哎!你这人,若不是道长有心帮你,我们何必大半夜来找不痛快?”
云说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同李金秀低声说了几句话。李金秀肉眼可见的迟疑了,但她并未松口。
见李金秀犹豫不决,还是有几分怀疑,云说又道:“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咯,这一线生机你是要,还是不要?”
“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他,但你儿子的命你还救不救了?”
李金秀一咬牙,将门打开,道:“你们进来吧。”豁出去了,哪怕他们真的是江湖骗子,她也认了。
三人对视一眼,进了院子。李金秀关门前特地环顾四周,没看见其他人,她才放心地将门关上。
“我家老头子病了,早早歇下了,你们跟我来。”
三人跟在她身后,沐无归好奇问道:“你跟她说了什么啊?”
云说故作神秘道:“秘密。”
李金秀将他们带进了里屋,屋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李金秀顺手点燃了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他们才勉强看清,这间屋子的窗子都封死了。不仅如此,还遮上了厚厚的黑布。
李金秀放轻脚步,兀自掀开一道黑布走了进去。
沐无归正想开口,云说摇了摇头,拦下了。他立刻噤声,不再多言,见云说跟了进去,他急忙拉着石小生抬脚跟上。
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云说进去时,只见李金秀将一个看似五岁大的孩童抱在怀中轻哄。那孩童侧对着云说,加上灯火昏暗,使他看不清模样,只依稀见得孩童的头部比一般小孩大。
李金秀柔声道:“这是我的安儿,如果不是……”她顿了顿,又道:“他应当同你们一般大了。”她说这句话时略过云说,看向了他身后的沐无归与石小生。
听了这话,沐无归一脸茫然,他与小生自幼便在一起,小生比他还要年长两岁……
这不管怎么看,这孩童都不可能与他们两个一般大小啊。
沐无归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一言难尽,他扭头看向石小生,发现石小生的表情比他还难看,并且眸子里明晃晃地刻着三个大字——她疯了。
云说此时也有些意外,他并没有想到,十七年前李金秀生下的那个孩子,在十七年后,居然会是这般模样。
李金秀又对云说道:“你既然连那件事都知道,我儿子现在这个样子,你应该不意外吧。”
云说:“……”
这他还真挺意外的。
正在此时,那孩童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像是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李金秀见状立刻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喂到安儿口中。
可这药丸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是加重了安儿的病症。
“安儿?”李金秀肉眼可见地惊慌失措起来,双手捧起安儿的脸,却发现他竟口吐白沫。李金秀吓得脸色煞白,“安儿,你别吓阿娘啊!”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借此机会,几人也看清了那孩童的相貌。那分明是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容貌,这样的相貌长在一个五岁幼童身上,实在违和。
李金秀又想继续给安儿喂药,云说忙道:“不想让他死就别喂了!”李金秀根本听不进去,“乖安儿,吃完药就没事了,阿娘喂你。”
情急之下,云说一把打落了李金秀手中的药瓶。
看着摔裂的药瓶和滚落在地上的药丸,李金秀目眦欲裂,碍于手中抱着孩子,只能嘶吼道:“你这是要害死我的安儿!”
沐无归也急了,“你没看到你儿子吃了这药更严重了吗?”
云说道:“快把他放在床上。”
李金秀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将安儿放下,又退到一侧,焦急地盯着云说的动作。
云说用灵力画了一张符,贴在安儿额头上,安儿渐渐安静下来,但只一瞬,他又开始挣扎。并且身体像被吸干了精气般干瘪,有一缕缕黑烟源源不断从他身上地往外冒。
见状,李金秀越发焦急不安,涕泗横流,朝着云说跪下,嘴里不停说着:“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安儿!只要你愿意救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你了!”
“先起来。”云说扶起李金秀,又起了五枚铜钱,道:“我只能尽力一试。”
那五枚铜钱随着云说的动作形成一道法阵,强行镇压住那一缕缕黑烟,费了一番功夫,安儿总算消停了,闭着眼睛,神情痛苦。
看着李金秀透着绝望的眼神,云说叹了口气,道:“暂时保住一命。”李金秀才松一口气,又听见云说道:“可即便当下保住一命,他的命数也尽了。”吊着性命活到如今,已是极限。
李金秀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瘫坐在地上,喉咙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哭声嘶哑。
“他这是怎么了?”
云说道:“他本不应该存活于世间,用了邪术,才勉强活到现在。”
沐无归惊道:“邪术?”
云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请夫人莫要再隐瞒,如实相告。”
李金秀眼神绝望呆滞,道:没错,是我用别人的命换了安儿的命。”
当年李金秀生下安儿时还好好的,渐渐地却发现他和寻常的婴孩不同,他不哭不闹,极其害怕光亮,且瞳孔全黑,没有眼白。任谁见了都会说一句怪胎。
起初李金秀也是害怕的,甚至一度想把这个孩子扔了。可到底是骨肉血亲,她和丈夫最终还是没忍心。把这件事瞒了下来,对外只称病弱不外出。安儿生来多病,寻常的药方子根本无法医治,更不敢带去看郎中。
为了医治他,夫妻俩找寻了许多偏方,可都无甚作用。
正在这个时候,夫妻俩在门口发现一尊奇怪的神像,旁边还有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若想救他,今夜子时,花溪桥后密林见。两人半信半疑,正所谓病急乱投医,无奈之下,他们便去赴了约。
可那人并未露面,只说了些奇怪的话。
李金秀道:“他说安儿是至阴之体,只要定期服下他给的药,就能保他性命。但是要我们用童男童女做交换。”
为了让他们相信,那人给了一粒药丸,让他们回去给安儿服下,再考虑要不要与他合作。起初两人也怀疑,可安儿服下此药后,果然好转不少。可治标不治本,三日后便又恢复原状。
夫妻俩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不敢,也无法说服自己的良心,万分纠结之下,他们还是对街边的乞儿动了手。乞儿无父无母,就算是不见了,也鲜少有人会注意。
于是他们与那人达成了交易,一手交人一手交药,并且还让他们日夜供奉那尊神像。
“那人长什么样?”
李金秀道:“我也没见过,他没露过面。”
沐无归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糊涂啊!”
李金秀道:“我儿命苦,我这个做娘的自然得为他谋一条生路。”
沐无归道:“可你也不能害人性命啊。”
“我知道害人性命是我不对,可我不后悔这些年我寻医求药,四处奔波,只为他能少受点苦,不管什么法子,只要有用,我都愿意试一试。”
云说问道:“那神像是什么样的神像?”他将李金秀扶了起来,李金秀擦了擦满脸的眼泪,“我去拿给你看。”
趁着这个间隙,云说捡起地上的药丸,放在鼻间轻嗅。
竟然是散魂丹。
不过须臾,李金秀便将神像拿了过来,云说接过,拿在手中打量。沐无归与石小生凑了过来,“这是个什么神?怎么看起来如此奇怪,还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云说道:“这不是神,这是魇。”
所谓魇,一种不入流的鬼怪,常借他人躯体苟活。其中至阴之体为魇最爱,寻常人服下散魂丹七七四十九天,魇便可侵入那人的躯体。
不知为何,此魇让安儿服用散魂丹近十年之久都没动手。
“况且你日夜供奉他,更使他法力大增。”
云说介绍完魇以及散魂丹,李金秀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
石小生道:“你也不想想,一个来历不明让你害人性命的,他能是什么好人吗?”
李金秀悔恨道:“是我迷了心智,求求大师,救救我儿,也救救我那卧病在床的丈夫吧!”
云说叹气,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抱歉,所谓因果报应,我也没有办法……”
他们一家注定不得善终。
到这里,线索便又断了。
云说回到客栈房间时,已经有一个人在里面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