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无归抬手掩着唇,不让自己当场吐出来。
几人默默绕到旁边,那人走远了,沐无归才敢吐槽道:“他就不能洗洗吗?都长虫了。”
石小生道:“太恶心了,看完三天都不想吃东西了。”
云说和银错面上依旧是淡淡的,他们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样的人其实比比皆是。
沐无归嫌弃完便开始犯愁,“义庄看起来不小,我们该从何处查起?”虽说那些人的目的地确实是义庄,可具体是义庄哪一处角落,他们无从得知。
石小生嘀咕道:“早知道应该抓一个人进来给咱们带路的。”
沐无归无语凝噎,这些人都不敢进义庄,就算把他们抓进来,也于事无补。
云说抽出石小生背着的剑,划破了自己的掌心,银错见状站直了身子,紧皱着眉。石小生惊呼一声,“道长!”
云说闭着眼睛,线索指向义庄,义庄之中定有玄机,且失魂之人越来越多,此事迫在眉睫,不能再耽误了。
他随手抓过靠在墙角的纸人,将血滴在纸人的眉心。下一瞬,纸人缓缓睁开眼睛,弯起唇角,形成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自发地悬浮在半空中。
在沐无归二人看傻的目光下,银错道:“引魂术。”
沐无归不解,问道:“什么是引魂术?”
引魂术,是一种用来追踪生魂的古老术法,以追踪者的血为契,纸人做媒介,在此期间,追踪者与纸人互相依存,若是纸人受到攻击或被毁,追踪者将会遭到反噬。
此类术法极其危险,会用的人少之又少,若是普通的丢魂,最常见的办法是用糯米驱邪喊魂,或者做法事等。
沐无归恍然大悟般道:“意思就是这个纸人能带着我们找到那些人的魂魄,但前提是纸人不能受到任何损伤,否则云兄会遭到反噬。”
云说夸赞道:“聪明。”他转而对银错道:“那我的身家性命可就交给你了。”
银错沉声道:“放心交给我。”
得到答复,云说对着纸人吩咐道:“去!”
纸人闻声而动,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与几人想象中的不同,在他们眼中,引魂术是一种高深莫测的术法,这个纸人也应当同云说一般,带着他们过五关斩六将,找到幕后真凶。
这应该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可这纸人一路上走走停停,蹦蹦跳跳,甚至迎风起舞,丝毫不急着干正事。他们很是怀疑,这个贪玩的小东西,真能帮他们找到魂魄吗?
几人看着在原地转圈的纸人,陷入了沉思。
银错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戏谑道:“引魂术很特别的一点是,所用的媒介能反映出用它的人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云说脸上一阵尴尬,他沉默扶额,银错怎么就这么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闻言,沐无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有些兴奋,还有些雀跃道:“也就是说,这个纸人实际上是云兄的另一面。”他啧啧两声,“没想到啊,云兄私底下居然是这么一个……不太正经的人。”
云说:“……”
他不是,他没有,你们胡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纸人居然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引魂术他不是第一次用,都不曾出现过类似的情况。纸人这般活泼好动、不务正业确是第一次。
石小生道:“仔细一看,其实这个纸人和云道长还是有些像的。”
云说:不,一点都不像,这个冒着傻气的纸人,哪儿像他了?
云说定心凝神,暗暗威胁纸人,若是它再这么闹下去,他就把纸人一把火烧了。
纸人登时跟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后才不情不愿地继续干活。
银错看着纸人委屈又颓丧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事实证明,云说的威胁十分管用,不消一炷香的时间,纸人便带着他们停在一处荒宅前,纸人眉心的那抹红不停闪烁着。
“找到了!”
完成使命后,纸人掉在地上,恢复了原貌。
一路上都没遇到阻碍,这倒是让云说有些不太习惯。
这处荒宅杂草丛生,枯树的树枝如同手臂般。地上还有不少枯树枝,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树枝被踩断时发出的“嘎吱”声。
几人踩着那些断枝,走到宅子门前,银错一掌破开了大门,而后若无其事收回手,率先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小道,两旁都是枯死的树,枯树上挂着不少红灯笼。再往前,看到的便是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屋子。走过这些屋子,便看到一间拱圆的房子,只有一道房门,甚至连窗子都没有,门上还刻着些古老诡异的花纹。
沐无归“咦”了一声,道:“这座宅子的构造,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但他就是想不起来了。
云说默了一瞬,直截了当道:“坟。”
“什么?”沐无归一时没反应过来。
石小生道:“笨啊公子,云道长的意思是说这地方是一座坟。”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声线带上了一丝颤抖,“坟、坟?”
一阵阴风吹过,沐无归缩了缩脖子,“云兄,你没开玩笑吧?”这宅子怎么会是一座坟呢?
云说不告诉他们还好,一告诉他们,他们总觉得这地方格外阴森。
“夯货。”银错解释道:“他的意思是构造像坟,又没说这就是坟,你们怕什么?”
沐无归和石小生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原来是这个意思。还以为真是坟呢。”
云说瞥了一眼银错,毫不客气地拆台:“说不准,也许就是坟。”
银错毫不在乎,歪头看着云说,“你说是,那就是。”
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沐无归和石小生,听完这句话又提心吊胆起来。
云说推开门,入目便是一张石床,石床上摆着一口棺材。四周的墙壁上,烛台托举着烛火,正前方的首座上有一张石座。石座两侧分别站着陶制的童男童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嘴角弯到耳后,模样十分逼真。
云说走上前,上手揭棺材盖,沐无归纠结着小声道:“刚来就掀人棺材板,不太好吧。”
话虽如此,他却是第一个跑到云说身边一起揭盖的人。
插不上手的银错默默站在了云说身后。
棺材打开后,里面空无一物,是口空棺。
“空的?”沐无归有些失望,“还想看看这棺材的主人呢。”
云说道:“就算不是空棺,你也看不到。”
“也是。”沐无归抓了抓头发,就算棺材里有东西,那估计也不是个人,说不定是一具白骨了。
云说绕过棺材,走到首座上,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而后摸了摸陶瓷童男的头。
正在此时,身后的门倏地关上,烛火也随之熄灭,几人心中一惊,防备起来。
身后的童男发出一丝微弱的动静,云说不动声色,佯装不知。须臾,耳边传来陶瓷碎裂的声音,云说猛地回头,只见那对童男童女已然有了真身,朝云说袭来。
云说眼疾手快,闪身躲过,他们的目标却不是云说,而是战斗力最弱的沐无归和石小生。
沐无归惨叫一声,转身就跑,石小生拿着剑在后面追。
云说和银错正想上前帮忙,一阵失重后,云说被拉入了一处荒芜昏暗之地。银错几人不知去向。
这地方一望无际,灰蒙蒙一片,脚下是一片碧波,每走一步便带起一圈涟漪。
越往前走,眼前渐渐出现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影,他们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云说看不太真切。
这些人他从未见过,云说戒备着继续向前走,那些人死死盯着他。突地,那些人手中的东西化作一把把利剑,朝云说刺去。
云说躲了一下,正欲还手,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要是杀了他们,他们可就再也回不去了,哈哈哈哈!”
闻言,云说动作一顿,一边躲着不停刺来的剑锋,一边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方才说的话是何意?”
云说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答,他没了耐心,作势要动手,那人猖狂至极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是为什么来的这里,你自己不知道吗?”
又是一剑直冲面门而来,云说旋身躲过。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为什么而来……
云说幡然醒悟,莫非这些便是沐州百姓丢失的生魂?他又仔细看向这些人,几个孩子闯入他的视线中,是患失魂症的那些孩子!
来不及细思,他不慎被刺中胳膊,疼痛感袭来,云说偏头看了一眼,没去管鲜血淋漓的伤口。
知道这个可能性之后,云说更无法下手,只能被迫躲避。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你要是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
“你要坐以待毙等死吗?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死了,你在外面的几位朋友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哈哈哈哈!”
“上啊,还等什么?就算你把他们都杀了,也没人会知道的!”
上啊,杀了他们,上啊,杀了他们……
一遍接着一遍,不停在云说耳边重复。
不知过了多久,云说逐渐体力不支,浑身上下满是血痕。
他手中握着一把剑,不知是从谁手上抢来的。
他紧紧握着剑,偶尔挡下一击,剧痛和持续的尖锐耳鸣声,使他行动迟缓。
云说精神恍惚,被一剑刺中胸口时,他持剑而起,即将击中时,又堪堪停手。
那道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响起:“杀了他啊!还等什么?”
云说置若罔闻。
“你别忘了,你师父的遗言!”
云说一怔,师父的遗言……
不忘本心……
他的本心是什么?
“你的本心是什么?屠尽天下人!你不会忘了吧?忘了那些人是怎么对你的,忘了你师父的遗言!”
云说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登时脑中钝痛。长剑滑落在地,他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神色痛苦。那些拿着剑的人却还是不打算放过他,依然一剑一剑刺向他。直捅的云说鲜血直流,染红了脚下的波澜。
他的本心是屠尽天下人……
这些人这么对他,他应该杀了他们的……
他眼底猩红,慢慢捡起那柄剑。
一抹挣扎之色浮现在他脸庞。
不,不是的!
他从来没想过杀人,他只是怨恨那些道貌岸然之人,师父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
师父怎么会教他杀人呢?
不会的。
云说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眼底已然一片清澈。
幕后之人费尽心思把他拉进这个幻局中,又唤起他的心魔,无非是想借他之手杀人,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想利用他的心魔,做梦。
云说冷眼看着这些人,对那隐匿在幕后的人道:“我已看穿你的把戏,就不陪你玩了。还有,这些人的命我就带走了。”这些生魂只是被困在此处,只要将这幻局打破,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话落,他汇聚全身力量于一剑之上,猛地一击,水面出现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