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比往年都更冷些,山间的许多动物都没活过这个冬天,城里许多上了岁数的人也没能熬过去。
丞相的身体在这个冬天里日渐虚弱,欣瑞每每前去看他,都发现他的精神愈来愈不好了。太医曾前来给丞相诊过脉,只说是上了岁数别无大碍,开了几服药便告辞了。
‘丞相身体如何?’
‘禀圣上,丞相已经年迈,油尽灯枯,臣已无力回天。’
他眼睛一刻未离开奏折,只冷冷地回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一个月后,丞相撒手人寰了。
欣瑞作为他的外孙女本需要披麻戴孝,但她的父亲是当今圣上,她身为公主身着白服是冲撞国运,便一切从简,用身着黑色里衣来代替。
很快除夕夜到了,浮祁城里热热闹闹的,像是对丞相死讯丝毫不知一般。
宫内宫外的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公主只在庭宴上寒暄了一下便回到自己的寝殿里,她仍在戴孝期,不宜大鱼大肉。
公主没注意到,在庭宴上还有一个极其令她讨厌的身影-李幸奇。
李幸奇对这个女人可是恨透了,他因为这个女人好些年不得回到浮祁过年,若不是这一年他在关外屡获战功,现在怕是还在冰天雪地里啃着又冷又硬的馕。
幸奇看其离席便偷偷跟了上去。
她刚走到自己宫门前,幸奇便将她拦下。
‘怎么,在塞外还没待够吗?’欣瑞自是看不上他。
‘闭嘴,贱人。’幸奇被这句话激怒了。
‘还记得那个新年吗?’他勾了勾嘴,一步步逼近。
她怒目圆睁地盯着他,‘蠢货,看来我之前还是下手太轻了。’
‘你说谁是蠢货,今日是除夕夜,吵吵闹闹的,你的婢女此刻应该在为你准备守孝的膳食,而大家此刻都在宴席上,我想你一会的呼救怕是没人听到了。’幸奇一把掐住欣瑞的脖子。
她要窒息了,疯狂地捶打着。
‘哪里来的登徒子,给我撒开。’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但眼睛因为极度身体缺氧已经看不清了。
耳边传来一段嘈杂的打斗之后,欣瑞只感觉身体变得十分轻盈像是要飘走。
‘欣瑞!欣瑞!醒醒!’
悦颖在旁边疯狂的拍打她的肘窝。
忽地,她感觉脸上凉凉的,那是悦颖撒的水。
她睁开眼,眼前的悦颖由模糊变得清晰,目光之余,看到了一旁倒在地上的幸奇。
她想用力将悦颖推开,但她太过虚弱。
‘你快走,危险。’
悦颖将她的手按下,‘别担心,已经被我弄晕了,到底怎么回事?’
她没回答她的问题,眼里的浑浊一下子变得锋利。
‘扶我起来。’欣瑞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拔下头上的钗子,右手紧紧握着,她扭过头‘悦颖,别看。’
悦颖明白她的意思,将头扭过去,‘下不了手我帮你。’
欣瑞听到这话竟然有点欣慰,‘不愧是我的朋友。’
然后朝着幸奇左手大拇指的第二关节处狠狠扎下去。
众人赶来之时发现幸奇倒在地上,急忙喊来了太医。
‘太医,有办法接回去吗?’
‘娘娘,这骨头生生被扎断了一部分,办法倒是有,就是得让太子受点罪,在边塞环境恶劣,手上的肉早就烂透,寒气入骨。就算是夹上木板,骨头长好了也是歪的。臣得敲断让他重新长。’
一旁的幸奇疼的在地上抽搐。
‘就按你说的做,来人把太子送回去,给他嘴里塞上毛巾,几个人把他按住,再疼也得治。我可怜的孩子啊。’明妃痛心疾首,她狠狠地瞪了那二人一眼。
‘还是没下成死手。’欣瑞摇了摇头。
‘该扎他大腿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
悦颖觉得今晚的她可真不一样。
‘今夜是除夕夜,既然温小姐已经向欣瑞拜过年了,就快快回家吧,哪有除夕夜不跟家里人一起过的。’圣上在一旁假惺惺地说道。
悦颖只向其行了个礼,转头看向身旁的欣瑞。
欣瑞将攥紧的拳头藏进衣袖里,用力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似是在说‘我能应对,快回去吧。’
悦颖微微比了个口型‘保重’,便离开了。
主上下令把欣瑞囚禁在自己的寝殿一个月,在此期间一边守孝,一边推进税改事务,除了宫里她必须要接触的人,剩下的人一律不许见。
这期间,皇后派人给欣瑞送了些东西,里面有张纸条,大致意思是说,她会为她报仇的。
幸奇在自己的房里歇了十日,心里还是气不过,决定去父皇面前添把柴。
‘幸奇来了,恢复的怎么样?’
‘回父王,上了几天药,孩儿没那么疼了。孩儿前来是想向您禀报一件奇怪的事。’
‘何事?’
‘儿臣发现温氏之女温悦颖与欣瑞的关系太过于密切,远远超出了君臣的关系。’他顿了顿,又说道,‘这女人嘛,总是聚在一起聊闲天儿,儿臣听说,就是闺中秘事,她们私下也是会聊的。儿臣是觉得我们与温氏本是有约定,本不该与皇家的人来往,这女子看上去对公主没有一点恭敬,想必对我们皇室也没几分敬畏。况且她温家本就不受皇家监管,若是欣瑞真的脑子糊涂将那事告诉了她,那我皇家岂不是被她一个小小氏族抓了把柄,低她一头。这不是在挑衅皇权吗?’
他将手上的奏折狠狠摔在幸奇的身上。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自己做的这些蠢事。好不容易在军中有了长进,怎么一回宫里脑子就又犯糊涂。真是跟你母亲越来越像了,罗里吧嗦的。’
他虽是如此说,但心里也开始忧虑起来。
幸奇将奏折拾起小心放回父王手里,‘您为何不将她直接送走呢?我听母妃说了,您原意是要将她送去和亲的。这税收改制之事也快结束了,这剩下的事也不是非要她去推进。她年纪也不小了,按寻常人家的俗例早该嫁人了。早送走早清净。’
他对自己这个儿子是没一点好脸色。
‘朕知道了,下去吧。’
他虽是知道这个小子没安什么好心,但幸奇确实说得不错,而幸奇这种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的性格也颇有他当年的样子。
自己绝不能再放任温氏像如此一般自由了。
-言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