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观行脸色变了又变,终是忍住,“你想什么呢?这药膏没干,你现在穿上,等会儿全蹭到了里衣上。”
郁茜罗讪讪一笑,“世子哥哥,对不住,是我误会了。”
孟观行收回了手,将药瓶放在一旁,双手抱怀,闭眼假寐。郁茜罗往边上挪了挪,不敢再乱说话。
她轻舒一口气,心道自从四月初从玉京回来,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容易惹怒孟观行。
她记得孟观行从前冷脸居多,不爱笑,也很少生气,情绪一直冷冷淡淡的。不知何时起,在她面前,好像一点就着似的。
真是愁人,她日后若是顺利嫁给孟欢,还是与他这大哥分家比较好。
马车一路顺利进城,郁茜罗忙穿好衣裳,掀开车帘一角,“仲飞哥,你先将马车赶到东大街冯家饭馆,我要给哥哥买些吃食。”
“好嘞!”孟仲飞应得干脆,世子不是没担当的男人,经此一事,郁大小姐兴许会成为小夫人也说不准。
孟观行睁开眼看向她,“你哥哥还真是多。”
“什么?”郁茜罗正在想待会儿要给郁书锦买哪些爱吃的,“世子哥哥,你方才说什么?”她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孟观行默了默,“什么也没说。”
“哦。”郁茜罗暗忖这男人当真越来越古怪,冯家饭馆到了,她立马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你们等我一会儿!”
等她一溜烟进了饭馆,孟仲飞想起世子还没用午饭,出声询问,“世子,您也下去随意用些,待会儿若是去府衙兴许有的耽误。”
“不必。”孟观行转而道,“联系伯羽,让他去查查曹伟的事情。”
孟仲飞应下,犹豫道:“世子,此事会不会有荣王手笔?”
皇上今年已经五十六,晚年追求长生一道,在房事上又不知节制,身子怕是早已经被掏空。皇太孙薨逝后,储君至今未立。
若是能拉拢住安远王府,储君之位可谓是板上钉钉。
孟观行视线落在冰鉴旁的红色发带上,丢三落四的丫头,他缓声道:“七成可能,让伯羽去查,先将郁书锦捞出来。”
孟仲飞应了,给孟伯羽传了信号,没出一刻钟,孟伯羽飞奔而至,“世子,你们怎么进城了?”
孟仲飞简单说了郁书锦的事。
孟观行交代他几句,孟伯羽转身离开,先去查那目击证人。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郁茜罗方提着食盒匆匆出来,“好了,咱们快走吧!”
孟仲飞马鞭轻挥,驾车往府衙牢狱赶去。孟观行掀眸瞧她,见她双手牢牢护着食盒,鼻尖沁出细碎的汗珠子。
嘴唇上的那点膏药全没了,唇红欲滴,微微有些肿,想来刚才在里头用了饭。
“食盒里是给郁书锦买的午饭?”
马车中清凉,她身上热意渐消,缓过劲来,点点头,“哥哥平日里有些挑食,今日突然被抓,他在里头定吃不下去饭,肯定要饿坏了。”
孟观行看着她,突然开口,“我今日也不曾用饭。”
“啊?”郁茜罗见他神色淡淡的,仿佛只是在闲聊,“方才我去给哥哥买饭,你和仲飞哥怎么不去用饭?”
当真一点良心都没有的丫头,孟观行心头憋了口气,语气愈发淡了,“我怎知你何时会出来?”
“你催得火烧眉毛一般。”
他顿了顿,又突然问:“你刚才用饭了没有?”
郁茜罗心虚,怕说自个刚才等候间隙用了碗面,他再生恼,连连摇头,“没用,我也没吃!”
“满嘴谎言。”孟观行突然伸手,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微带汗意的脸上,大拇指慢慢蹭过她的嘴角。
“下次再撒谎,先将嘴擦干净了。”
他的手又突然收了回去,“欠着。”
郁茜罗讷讷不敢言,被抓了个正着,又因用完饭没擦干净嘴而愈发羞恼,脸上顿时晕上红。
孟观行眼神注视着她,见她双眸半垂,欲羞欲恼,愈发勾人又磨人,他不可言明的心思更甚。
马车停了下来,孟仲飞的声音传进来,“世子,郁姑娘,咱们到了!”
孟观行先下了车,郁茜罗忙跟上去,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守门的衙役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领了进去。
牢中环境昏暗潮热,还有苍蝇蚊虫嗡嗡叫唤,飞来飞去,味道自然也不好闻。
“哥哥!”郁书锦蔫头耷脑地靠坐在地上,郁茜罗一瞧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哥哥,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郁书锦一骨碌从草堆里爬起来,“阿罗,你别哭,他们没有打我,我没事!”
“见过世子!”郁书锦才注意到郁茜罗身后还跟着一人,见孟观行只微微颔首,并不欲多言。
狱卒将牢门打开,郁茜罗忙跑进去,绕着郁书锦转了两圈,确定他没受伤,才稍稍松了口气,提起的心终于落下。
郁书锦故作无事,笑嘻嘻道:“阿罗,我真的没事,别哭了,你哭得我难受。”
郁茜罗这才抹了眼泪,将食盒递过去,“哥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快来吃一些垫垫肚子!”
“是在你最喜欢的冯家饭馆买的。”
牢中也没个桌椅板凳,郁书锦就地坐下,接过郁茜罗递过来的筷子和碗,嗅到熟悉的香味,笑道:“好阿罗,你这饭送的真及时,我正饿得心慌慌。”
“你慢些吃,等吃完了告诉世子哥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救你出去。”郁茜罗在旁看着他,拿帕子将他脸上的污渍细细擦了。
孟观行站在一旁,居高临下旁观这一对兄妹。
他若有所思,想起过去在安远王府,她好像也曾试图讨好他,只是目的不纯。不像对郁书锦,是满心满眼关心他。
记得郁书锦爱吃的饭馆,爱吃的菜色,甚至会为了救郁书锦,而收敛小性子,在他面前放低姿态,努力讨好。
郁书锦夹起一块虾仁排骨想去喂郁茜罗,突然听到旁边一声咳嗽,他不解地抬眼看过去。
“快些吃,案子当紧。”孟观行神色依旧淡淡,郁书锦忙点头应下,又吃了两口,放下筷子。
郁茜罗忙把手中的帕子递过去,“擦擦嘴。”
孟观行眉头轻皱,眼神落在白色帕子一角的鹅黄飞蝶上,“你昨日见过曹伟?”
“没见过,我在街上听说曹伟欺负阿罗的事,曹伟已经成了个傻子。”郁书锦摇头,“我也犯不着去跟一个傻子计较。”
“只叹他得了报应,昨日我新做了一个蛐蛐笼子,与人换了一只大将军,就去玩了一会儿。”
他似是想起什么,“倒是有一人怂恿我去城外,说他能找到善战的斗蟋,我不乐意去,回家路上不知被谁打了一下。”
“我再醒来,他们就说我杀了曹伟。”
郁茜罗气道:“不知是哪个宵小,摆明了是陷害哥哥!”
孟观行轻嗯一声,“你还记得那个让你去城外找蟋蟀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我可以画下来给你瞧瞧。”郁书锦喜欢做各种奇巧玩意儿,因而颇擅丹青。
孟观行唤来狱卒,给他拿来了纸笔,郁书锦并未细画,提笔三五下将那人关键的轮廓特征画出来。
“他个头大约与我差不多,眼下有些青黑,中等身材,右手小指少了一个关节。”
孟仲飞接过他手中的画,转身出去找人。他前脚刚走,后脚知府饶天民并司理参军钟祥一起到了。
“世子,您有事吩咐下官便是,怎好让您亲自来这种地方。”
孟观行没有与他们打太极,直接道:“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吗?有确凿证据证明是郁书锦行凶?”
钟祥忙道:“回世子的话,验尸结果出来了,是落水淹死的。至于证据……目前只有一人证,那人说是亲眼瞧见郁公子推曹伟下水。”
“哦,是吗?”孟观行双手背后,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南红手串,“前头领路,我也去瞧瞧那证人。”
饶天民和钟祥对视一眼,饶天民率先开口,“实在对不住,世子,这案子正在审理,按情按律您皆不得干涉。”
孟观行眉头微挑,看了二人一眼,“如此,本世子知道了。”
郁茜罗心急,忙在后轻轻拽了拽他衣袖,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快想想法子!”
孟观行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看向郁书锦,“你老实在这等着,钟大人问你什么,你只管如实招供。”
郁书锦忐忑地应下,不忘安慰郁茜罗,“阿罗,我没做过的事是不会承认的,回去告诉娘亲和钟爷爷,让他们不必担心。”
“嗯,哥哥,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郁茜罗将一小包点心偷偷塞进他手里。
这才依依不舍地随孟观行一道离开大牢,到了门外,孟观行又与饶天民和钟祥客套两句,这才离开。
上了马车,孟仲飞不在,孟观行亲自赶车,郁茜罗也坐到他身旁。
“世子哥哥,接下来怎么办?我哥哥还要在里头关几天?”
“莫急。”孟观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驾车往吉庆巷走去,“等仲飞和伯羽回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郁茜罗只好应了。
她先回郁家传了消息,陪娘亲用了晚饭,沐浴更衣完,终是不放心,亲自去了吉庆巷一趟。
郁茜罗与殷婆婆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去找孟观行,推门进去时,他正坐在灯下,自己与自己对弈。
她实在理解不了他这喜好,自己跟自己下棋有何乐趣?左手输,右手赢,那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