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条麻没有做出下一步行动,孕母们却先发现了他,而且互相调笑起他的长相来。
“看,那边那个清洁工长得像不像木里香?”
“好像真的有点像,哈哈……”
“尤其是胆小的样子,完全一样——”
被众人调侃的孕母看上去脸色极其阴暗,屡次望向餐厅领班,一言不发。
大家显然还没开够玩笑,正在欢乐时,只有一个穿着淡蓝色毛绒围脖,声音轻软的的孕母说了句“我们的贵宾还在等呢”。不过立马有人反驳他道:
“你怕是等不及去讨好蝴蝶了,是吧,十一岚?”
被训斥后的十一岚不卑不亢答道:
“我们奉紫夫人的命令前来迎接贵宾,现在贵宾已在包厢内等候,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觉得蝴蝶卫兵和此事有关联。”
等到同伴们都离开,十一岚单独找来了领班,低声吩咐他换掉那个清洁工。
火条麻被推到一边,为其他服务员让出道路来。正在降落下来迎接孕母的蝴蝶卫兵如同碎裂坠落的彩窗,为大厅增加了各种幽深,瑰丽的金属色彩。音乐迷离,微风和缓,然后意外就从此刻发生。
正在荧光液体里表演的舞娘动作一怔,肢体不正常地鼓起,皮肤被撑裂开,裂口处出现一丛丛黑色尖刺。她没有五官的脸庞正在被揉皱,脊背高耸成为喷吐着黑色颗粒物的湿润肿瘤。
被舞娘挤爆的表演管道里喷出荧光水柱,下方的蝴蝶卫兵第一反应是立刻逃窜,他们的急促叫声在水流里冲散成细微的低语——
“寄生蜂!寄生蜂感染!”
所有生物一起被卷入混乱中,没人能顾得上原来的目的,只能互相叫喊着,求救着,然后接受既定的命运。
失去了管道束缚的荧光液体刷刷泼溅,舞娘挥动起自己长而黏湿的带刺触手横扫大厅。奥黛尔看见一只触手将花墙打个粉碎,抓住躲在墙后的蝴蝶和毛虫融入体内,被吞噬的生物几乎是立刻就没了声音,而舞娘的吼声越发凄厉,宛如碎玻璃摩擦着镜面。玲玲还在督促着同伴保护孕母,护卫客人,而此时灯光闪烁,水流湍急之中,阿释迦正在包厢的缺口处驻足观察:
“一只超出已有记录的寄生蜂感染体,而且很有可能和黑菌病的盛行有关联。请各位务必小心,戴上防护面具。我需要靠近收集数据。”
病床上的诺曼毫无感情地问道:
“我要吃到那份甜点。”
玲玲绕过好几条触手的同时绞杀攻击,大喊道:
“喂——你们——疯了——吗——快逃!”
阿释迦还站在原地:
“不用在意我。即使身体损坏,我的数据也随时可以被云端恢复——”
又一条触手落下,几只蝴蝶卫兵联合在一起用翅膀边缘完成了一次干净利落的切割手术。他们急速旋转的亮色翅膀在奥黛尔眼中晃起无数光斑。然而舞娘似乎根本感觉不到肢体缺失似的,断肢将阿释迦和诺曼所在的包厢撞个粉碎。
半个大厅都被断肢里不断涌出的黑色血液覆盖,到处都是腐肉味,哀叫声和蝴蝶们急促简短的口哨声。莹粉和黑色颗粒物交织落下时,奥黛尔看见正在被黑色血液渗透入身体的阿释迦推着病床艰难前进,在他身边是同样满身黑血,尖叫求生的毛虫孕母。有蝴蝶落下来想搭救孕母,却反被长出了黑色尖刺的孕母拖入血液里,双方一起融为舞娘的一部分。
“机体受损,百分之……二十三……点五……检测到寄生蜂的血液附着……”
阿释迦接触到黑血的身体部位逐渐融化,声音也低下去:
“诺曼顾问,我认为现在可以称作是紧急时刻了,我要申请一次调令。”
护士脑虫的密封罩接触到黑血后,它们饱满的脑部组织立刻转变为了一种不正常的灰绿色,争相操纵机械臂攻击阿释迦。
病床上,诺曼的语气和正在战斗的蝴蝶们完全不同:
“看来我的甜品是不会有人上了,对吧?”
“基于现在的情况,是的。而且我不属于战斗类型。”
阿释迦宣布道,同时松手让病床自己滑向寄生蜂:
“调因此请允许我自主关机保存数据。”
说完他的光芒消失,直挺挺地仰面倒在了原地。胶衣涌上他的皮肤表面,为他制造了一层光滑的保护层。
脑虫们仍然在盲目追随病床,制造出混乱之中的一片奇特的秩序队伍。
奥黛尔似乎听见诺曼叹了口气,紧接着舞娘的触手扬起病床,要将它也吞入身体。
在数条触手同时环绕之中,病床上的束缚带一层接着一层地弹开,一对皮肤接近透明,指甲细长的手探出来。
奥黛尔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什么新品种的花束——
因为那包裹在皮肤下,缓慢跳动的深红色血管纹路,纤瘦脆弱的手指宛如一朵正在展示花蕊的冰冻鲜花。
那一瞬间的错觉过后,全身皮肤几近透明的诺曼出现了。
他仿佛一碰即碎的海洋生物,体内复杂的血管网络清晰可见,指尖却包裹着长而尖锐的金属利爪。金属和强烈的生命感混杂在一起,最终通过他空洞腐烂的眼眶化为血滴,淌过脸颊。
奥黛尔不得不注意到此时的他并没有触须。
黑色触须被他的血液气味吸引而来,在银光闪烁中分崩割裂。诺曼步履平稳地走向阿释迦,从他的身体里取出一块发光的电池。舞娘在此时已经逼近了他的背后,诺曼晃了晃手中的物体扔给她,触须瞬间被噼啪窜过的电流麻痹。
刚才能够横扫蝴蝶,击碎大厅吊灯的触须只需要眨眼的时间就能恢复正常。但诺曼已经挥手剖开触须,顺水滑到舞娘近处。
黑血在侵蚀诺曼的身体,但他解剖舞娘的速度更快,不一会便掀开了这具畸形身体的外壳,在粘稠的血肉深处寻找到某处关键。
舞娘僵硬地收回所有触手,试图捂住自己哗哗流淌的破碎内脏。诺曼手下一扯,带出一节小小的虫尾,这具庞大的身躯便瘫软下去,渐渐融化在自己的血液里。
蝴蝶们匆匆拉响警报,转圈扇出气流驱散空气里的污染物。他们戴上防具后像是什么化装舞会的现场。
“下次,”
诺曼扯下自己病床上的一包血浆,将拿出来的虫尾密封进去:
“别在我吃甜点前让我工作。”
虫尾卷曲了一下。
他的语气变得很疲倦,随手捡起电池,连同血浆袋一起扔给身边的蝴蝶,让他们把阿释迦唤醒。
“我的甜点在哪里?”
蝴蝶捧着这两件脏兮兮的东西,不知道是被诺曼空荡荡的眼眶吓到了还是被地上的舞娘尸体吓到了,回头从残破的餐厅废墟里抓来个餐车推到诺曼面前。
餐车上用玻璃罩保护的水果甜品和酒水并没有被溅上血迹。诺曼低头对着玻璃罩,那上面正好映出他瘦削面容之上两只血淋淋的眼窝。
观察着客人的一举一动的蝴蝶即将崩溃时,诺曼就近在血流遍地的大厅里坐下,拿出自己那柄贝壳小勺。
奥黛尔想看看他究竟能不能自己找到甜品的位置。
结果他真的准确地用小勺舀起甜品顶部的奶油,喂到嘴边……
然后啪嗒一声。
是他已经变黑腐朽的胳膊自动脱落,掉在了身边。
路过的蝴蝶假装没看见,匆匆加快了拍打翅膀的速度。
血液一股脑向着血管断裂的方向喷出,将地面上的甜品的香味盖过。诺曼扭头捂住自己的伤口,心脏跳动的频率疯狂增加,奥黛尔甚至怀疑他这层脆弱如纱的皮肤下一秒会不会就被心脏挣破。
正在这么想时,诺曼已经坐回了病床上,新的脑虫也来替他捆绑上束缚带,挂上新的血浆包。阿释迦也坐了起来,跟随病床一起离开:
“诺曼下士,您应当注意这具新身体的使用负荷,在您的身体完全恢复之前,我们仍然需要关注您的排斥情况……”
“哦闭嘴吧。”
两人缓缓离开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