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飞行训练场上，奥黛尔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场上的情景，有人已经把她猛地拉入了场边的阴影里。

雪姬先是对她身边的鱼人挥手，等他退下去后才严肃地转头面对奥黛尔。

“我想……来见将军。”

奥黛尔为自己辩解道。

“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雪姬摇头道，神情很古怪。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身穿的衣服。

今天雪姬穿的是一件毫无特点的制服，浑身上下连一点亮色的饰品都没有。这很不符合孕母们在重大场合必须盛装打扮的习惯。

“我会叫卫兵把你送回去。”

雪姬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的行为，但是她抬手叫卫兵时，奥黛尔瞅准机会溜走了，没逃出几步就被脚下忽然多出来的几根丝线绊住。

“小心。”

诺曼像是早有准备，埋伏在阴影里一样，忽然出现在了她身边，扶她站稳。

“她可不像看上去那么聪明。”

雪姬正在把什么东西收进衣袖里，表情很清晰地表明了“别来惹我，尤其是你。”

“抱歉。我要借一下她。”

诺曼拉着奥黛尔的胳膊后退一步，彬彬有礼地对雪姬道别：

“公务在身啊。”

离开阴影，走到飞行训练场的地毯上时，他用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不用谢。”

奥黛尔频频扭头望着飞行训练场，将开阔地点的空气尽情吸入肺中：

“我没有要谢你。”

诺曼垂下眼睛看她，抓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容：

“哦，所以就连我派雪姬去给你解围，又让阿释迦照顾你这件事，你也不想稍微感谢一下我吗？”

奥黛尔缩起了自己还留有伤痕的手。

她不想承认，但是她的确想知道诺曼想带她去哪里。因此当诺曼选了一架小型飞行器，并且走进去时，她只望了一眼远处的观众席和星空，就立刻跟了上去。

舱门关闭时，诺曼对上了她的目光，轻松说道：

“小心点，将军在监控我们呢。要是你越界了，没准他会后悔没处罚你。”

奥黛尔不舒服地咳嗽了一声，同时离诺曼远点。

她不知道自己离触怒将军有多近。但是现在看来，她已经相当近了。

诺曼对她的反应嗤之以鼻：

“亏我还以为你有多勇敢呢。”

-

在他们俩身后，有一只等待许久的鱼人宇航员发出些许怪声，终于把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奥黛尔认为他是宇航员，因为他穿着材质光滑的紧身衣，在水箱里灵活的像一支点燃了的烟花一样四下乱窜。

趁着他们俩不说话的间隙，宇航员欢快叫道：

“嘿各位准备好了吗——”

“我希望你们别会错意，但是我不喜欢被人提醒准备好了没。”

诺曼刻意地掸了掸自己在潮湿的环境下皱起来的衣服。

鱼人宇航员在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中呆在原地，脑袋边的鳃一张一合。

似乎没人管她。

奥黛尔朝着舱室的另一边走去。那里蹲伏着两只身形笨拙，脑袋奇小的虫子守卫。

她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虫子轮流抬起头来，嘴里的触须朝向她伸出来。

宇航员在她身后介绍道：

“这是我们这次试飞的守卫，阿米巴万象虫。它们俩负责监控飞行器上的一切异常行为。”

“百科全书上没有这种虫子。”

奥黛尔很高兴自己还记得百科全书上这个分类里的所有名字。

“是的，是的，您说的很有道理。”

宇航员答非所问，两只眼睛一直望着诺曼。

一只阿米巴虫快速移动着自己的几十双小短腿，抬头嗅闻着奥黛尔被绷带包裹的左手，然后用软弱无牙的嘴咬了咬她的手指头。奥黛尔先是有些惊讶，但是感觉到这种透明的大虫子的嘴里软乎乎，暖洋洋之后就没再害怕了。

它跟随着她的手的动作摇晃着头，下颚抖动着发出一连串嘶哑怪声。配上那些小腿的舞动，奥黛尔觉得它很可笑。

正在两方欢乐相处时，诺曼一把牵住了她的手，让她后退几步：

“这可不是你在母舰上遇见的那些虫子。”

他的动作看上去随意，但奥黛尔的手腕当即僵住了。她低头看到他手臂上的一根触须正在缩回去，而自己的手腕处有一点红色的蜇痕，竟然也不觉得害怕，恍惚几秒后就忘记了这件事。

阿米巴虫抬头嗅嗅诺曼，立刻倒退逃开。

鱼人宇航员在密封门前挥手示意他们跟上：

“哦，我们不用在这里停留，飞行器内部有更舒适的座位……”

鱼人在水中转了个身，眼睛一个劲望着诺曼：

“除非这位顾问大人想在引擎室里——”

奥黛尔恍恍惚惚，呆立在原地。

诺曼跨过密封门时说道：

“你要是觉得我对鱼人有耐心，那我给你一个提醒：我今天的早餐是生鱼片。”

他们的背影在奥黛尔眼中消失，密封门轰然合拢。具体是什么时候，她没有留意。深色的阴影从门框和房间的角落里涌上来，像阴柔的火焰。

现在她一动不动，注视着水流充盈这方空间。这些有自我意识的水正在被打碎，试探，重组，用他们柔软，令人舒适的手腕抚摸她的身体。

奥黛尔看看我就在这里

她知道水是不会说话的，因此移动视线，在房间里寻找发出声音的物体。

光线开始变化，笼罩上无规律抖动的波纹。

是那些会说话的液体。它们统一在天花板上汇聚，在室内制造出了一种海洋倒悬的奇观。奥黛尔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仰望水光盈盈的天花板，还是在躺在水中。但是她被它们叫醒了，并且找回了部分身体的控制权。

好了现在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必须合作

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和角落里的那两只阿米巴虫。诺曼和鱼人宇航员不见了。

宇航员说话的声音还在她记忆里回响：

“我们在引擎室内采用了液体分隔技术。除了起飞时有些许倒错现象，液体将会一直保持悬浮状态。”

水流的声音在嘲讽着说着另一件事：

他们控制不了我们只要合作让他们见识见识厉害

她像个噩梦初醒的人一样奋力挣扎着想找回全部的身体控制权。水面正在逐渐向她靠近，引擎室开始颤抖。软弱无害的液体在她的指引下化为了某种鲜活，芬芳的活物，吸引阿米巴虫跃入其中。当然，这些笨虫子碰到水体的那一刻就立刻溺死在了这种温柔的环境里，它们的的身体里的血液被抽干，成为水的一部分。

血液也顺着她的手腕上的伤口进入到了她的体内。她体内的毒液被稀释了，意识扩展的更远，连接到了这艘飞行器的遥远角落。

宇航员的声音依然在欢快地跳动：

“不，不，这只是正常的连接流程。我们的全新系统只需要一点养料而已！”

在离她的眼睛不到几寸的地方，就是水面，以及那两只阿米巴虫被掏空的身体。黄褐色的虫血在水中无声飘散，制造出一张血管的网络，网络的呼吸和她的呼吸频率一致。

现在我知道是什么在和我说话了。

来吧奥黛尔我们已经很熟悉了没必要那么惊讶

奥黛尔呼吸急促看着那层肆意扩张的网络，最终在它接触到自己的脸颊时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