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就睡在一起咯!
浴室内的水声响起,而余遇芋手上的,正是她刚刚询问的吹风机。
顾淮颀洗完澡出来时,余遇芋一副早已等候多时的姿态,乖乖巧巧地坐在床边,那白皙的小脚在空中轻轻晃动着,分外刺眼。
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滞,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余遇芋,又迅速收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如常,不动声色地接上了动作。他抬起步子,缓缓朝余遇芋走了过去。
余遇芋见他过来,嘴角扬起笑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他躺下来。
顾淮颀视线上移,与余遇芋对视一眼,在余遇芋坚持而又有一丝撒娇意味的视线下,他只觉脑袋一阵晕乎乎的,飘飘然地乖巧躺了下来。
余遇芋用棉签粘上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顾淮颀的伤口处。
你别说,此刻的顾淮颀……那些泛红的伤口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还颇有几分战损装的破碎美感,还莫名地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魅力,真好看。
余遇芋凑近吹着伤口处,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完全没注意到此刻两人的距离过于近了,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顾淮颀呼吸一窒,几不可察地滚动喉结。
“疼吗?”
余遇芋轻柔的声音飘进他耳里。鬼使神差地,他竟开口回应了,这是自余遇芋问出“关门声”的问题后,说的第一句话。
“不疼。”
余遇芋擦拭膏药的动作稍有停顿,那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悬停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继续动作。
其实,从方才起,她便有意无意地引着顾淮颀开口说话,想借引诱他解开心结。
现在,他终于开口了,可余遇芋却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顾淮颀似乎对“关门声”心怀抵触……除了这件事,余遇芋觉得当下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一定要解决,可碍于顾淮颀似乎还陷在那“关门声”带来的情绪里,她也一直不敢轻易开口,只能等他缓过来后再循序渐进。
今天,要是不解开这个心结,顾淮颀自己也很不好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余遇芋反复斟酌用词,每一个字都在舌尖上滚过数遍,终于说了出来。
“那……宥宥?”
腿上的顾淮颀,在听到“宥宥”这两个字,身体猛地一颤,就像是触动了某个敏感的神经,瞬间紧绷,整个人都僵直得如同一块木板。
余遇芋见状,急忙换了种说法,可话到嘴边,说得有些词不达意,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
顾淮颀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好似只要他不睁开眼,就能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
原本微微垂下的手,此刻也不知何时已握紧成拳,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似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挣扎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沙哑,难以掩饰的委屈随着话语飘散出来。
“你不是一直在和宥宥打电话吗?”
还从不避讳。
“对啊,我是一直在和宥宥打电话啊,我们……”
余遇芋赶忙解释,可话说到一半,看着闭上眼睛、将自己封闭起来的顾淮颀,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郑重而严肃地开口。
“顾淮颀。”
这三个字,从她唇间轻轻吐出,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对他说重话。
“我一直打电话的人是孟宥芯,不是孟佑梵!”
她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眼神紧紧锁住顾淮颀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还有,孟佑梵只是孟宥芯的弟弟,我们三个人当时只是在一起吃饭而已。”
顾淮颀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呆滞,好似刚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嘴唇微张,迟钝地开口:“……孟宥芯也在?”
“对,她也在,这些天也是她出车祸了,我一直和孟宥芯待在一起。”
余遇芋每说一句,就要刻意强调一下孟宥芯的名字,生怕顾淮颀再次误会。
说到这里,她又特意补充道:“我还要再说一下,孟宥芯和孟佑梵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顾淮颀抬眸看向余遇芋,瞳孔猛地一震。
余遇芋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眼神清澈而坦荡,好似一汪清泉,能映照出彼此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我只是提前和你说一下,免得你之后再误会什么。”
顾淮颀的身体此刻也不再颤抖,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只怔怔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余遇芋,似乎害怕她下一秒又逃走了。
为了让顾淮颀彻底放心,余遇芋低下头慢慢靠近他的脸,贴近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耳畔,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我只有一个男朋友……”
“那就是你,顾淮颀。”
一字一句地砸进顾淮颀的心底。
紧握的手骤然放松,原本高高鼓起的青筋缓缓回落,血液开始缓缓流淌起来。他一直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松懈,整个人像是从漫长而冰冷的黑暗深渊中挣脱出来,重新活了过来。
他怔松地、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余遇芋,那个暂时能让他呼吸的余遇芋,那个温柔望着他的的余遇芋。
余遇芋在那片漆黑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了小小的自己。那身影纤细而灵动,是他眼底里唯一的存在,此刻,正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而映在他眼中的自己,嘴角的弧度向上微微扬起。
她丢掉手中的棉签,双手手心捂住顾淮颀的脸颊,俯身轻啄一口他微张的唇。
“睡觉吧,淮淮。”
该睡了,这几天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坐在音乐休息室的地板上,是怎么熬的。
说完,余遇芋正准备将躺在自己腿上的顾淮颀移到枕头上去,却不料顾淮颀突然握紧了她的手,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决,瞬间限制住了她的动作。
她抬眸看去,正撞进顾淮颀湿漉漉的瞳仁里,那双惯常清冷的眼睛此刻浮着层薄雾,在暖黄台灯下泛着细碎的光。她心头蓦地一颤,忽然就懂了那些欲言又止的睫毛颤动里藏着什么。
“我不走,我先帮你吹头发。”
顾淮颀的喉结微微动了动,那只攥着余遇芋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松开了。余遇芋起身,去取来吹风机,回来时,他寻找着她的手。
余遇芋将风力调到最柔的档位,单手帮他吹干头发。男生的头发不似女孩子,没一会儿便干了。
“我等你睡着。”
迷迷糊糊间,伴随着余遇芋的承诺,他睡着了。余遇芋坐在床边,静静陪着他,视线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处,最后停在那眼下的青黑处,微不可察地叹口气。
不知不觉间,竟也缩成小小的一团,趴在顾淮颀身边,闭上了双眼。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缩在大床的一角,另一边的空间宽敞得有些空荡,空旷得仿佛能装下整个世界的喧嚣与纷扰,可他们这边,却紧密得无法分割。
……
余遇芋猛地一惊醒,拿过一旁的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真的来不及了。
旁边的顾淮颀似也被余遇芋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惺忪迷茫。
余遇芋完全没有第一次醒来,发现心爱之人顾淮颀就躺在身旁,脸颊绯红、眼神闪躲的羞涩模样。此刻的她,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木偶,动作间全是急切。
“我先走了,还要去赴约,就昨晚你见到的那人,你再睡会儿吧。”
顾淮颀也不说话,连忙跟着她起身,只像个忠诚的小尾巴,紧紧跟随着她,似乎一刻也不想她离开他的视线。
余遇芋从镜子里看着这般模样的顾淮颀,有些不放心。
“你如果有事,就给我发微信,我会及时回复你的,我吃完饭就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顾淮颀只是扒着门框,目光紧紧锁住她,未曾开口说一句话。
他的眼神里,有着太多的情绪,太多的不舍,让余遇芋的心为之动容。
她右手拿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对他说道:“我给你点外卖?”
说着,她还腾出左手来,轻轻地揉了揉他有些凌乱的发丝。
顾淮颀只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发出一声“嗯”。
余遇芋轻轻吐出漱口水,水珠在她嘴唇上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她转身与顾淮颀对视。
“你想吃什么?”
顾淮颀却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在隐藏着什么。
余遇芋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还是不禁涌起一阵担忧。
她知道,他最近状态不佳时总是这般沉默寡言,不愿与人交流。
此刻,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这样的状态,将顾淮颀独自留在家中,真的可以吗?
顾淮颀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的脸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
“你今天去的餐厅,给我,打包一份回来就好。”
他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速,不想让余遇芋看出他此刻的反常。
余遇芋正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跳跃,准备更改与杨若竹的约定时间。
听到他的话后,她惊讶于顾淮颀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瞬间抬头,目光与顾淮颀交汇。
片刻,她迅速压下心中的震惊,指尖轻轻一点,删除了已输入的文字,看着顾淮颀轻声点头应允。
“好。”
“那你有特别想吃的吗?”
顾淮颀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