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节虫盯着白芷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奶声奶气道，“他们杀了全城的人。”
“他们是谁，魔修吗？”李采薇焦急追问。
竹节虫：“不，不是。他们虽然都穿着黑衣服，蒙着面，但不是魔修。”
李采薇有些不悦，脸紧紧绷着道，“你是如何确定他们不是魔修，而且你前面见了我们就跑又是什么意思？”
竹节虫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李采薇，一点不见之前逃跑时的灵活与速度。
它伸出小叶细竹般的胳膊举到李采薇的面前，“你看我胳膊上的伤，不是魔修所为。”
“可是这伤口又能说明什么，难道就不能是你一个妖修与魔修的勾结吗？”李采薇轻轻摇了摇头，对竹节虫越加怀疑。
竹节虫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动作怪异地走到那团白色破布边，缓缓捡起破布搭在自己身上。
“你们跟我来。”
套上破布的竹节虫动作利索许多，那速度快得让人大跌眼镜，完全无法将之前动作缓慢又僵硬的竹节虫联系起来。
白芷：“这……有麻袋与没有麻袋完全两个人呀！”
李采薇：“那是妖，不是人！”
三人跟着竹节虫绕了大半个南明城，在李采薇耐心耗尽前，终于在一个庄子前停了下来。
“那上边写了什么？”白芷盯着庄子上边黑底白字的牌匾轻声问。
四周的风突然间变得凉快起来，就像是误入了冰窖，让人感觉凉飕飕。
“义庄。”李采薇不可思议地看了白芷一眼，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认识字？我听说百川院有教习认字……”
白芷不认识字这件事情对李采薇的打击很大，就像是从小到大的认知被打碎重组了一遍。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看起来这么像人又这么漂亮的神兽居然不识字？
“我加入的晚，没来得及学。”白芷自己十分坦然的面对，因为她突然间发现不识字也是个挺好的事儿。
如果她识字，在看到牌匾上的“义庄”两个字的时候，她就不会进来。
满地飘散落着的黄纸，白纸，以及四周挂着的白幡，还有些没有燃烧殆尽的蜡烛。
白芷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她又想起来那些年，苍墨给她讲过鬼故事的话本子。
那种诡异，阴森的感觉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特别的明显，就是鬼市打马都赶不上的程度。
“你害怕？”
“啊！”
李采薇靠近白芷，突然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吓得白芷尖叫出声。
“没有，我怎么可能害怕？我可是闯过鬼市的人！”白芷硬着头皮嘴硬道。
李采薇无情吐槽，“你是妖，不是人。”
白芷：“……”
犹豫是继续往里走，还是待在原地等候的时候。白芷听到司空越的声音。
“过来！不要用我的身体去发出奇怪的声音。”他用两人链接的神识对话。
从姜红叶事情发生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对话，白芷有些不习惯。不过想到以司空越这种嚣张的气焰，什么魑魅魍魉都不在话下，所以她非常乐意地跟在司空越的身后。
竹节虫到了义庄后就脱掉身上裹着的破布，颤抖着声音说，“义庄里躺着的是我这段时间找到的尸体。”
李采薇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竹节虫，“你为什么这么做？”
义庄露天院子里一排排整整齐齐躺了许多尸体，让人无从下脚。往屋里瞧去，可以发现屋内早就排满才在院子里摆放。
“这是我真实的速度。”竹节虫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然后它缓慢弯下看起来不像腰的腰，伸手去拉离它最近那具尸体的衣角，将衣角打理整齐。
竹节虫做这些动作时认真又虔诚，可以看得出来它对这些尸体的尊重。
白芷福至心灵想到什么，挑眉问道，“只有穿上那团破布，你才能跑起来？”
“我一直都在城外那片竹林里修行生活，偶尔会进城玩玩。直到前段时间看到有人在城内大开杀戒，我很害怕躲了很久才敢进城。”
竹节虫点了点它那细长的脑袋，样子看起来很滑稽，可是谁都没有再笑。
“可是，我进城的时候，杀戮的那些人并没有离开。有一个人发现了我，是一个垂死的少年拼尽他最后的力气杀了那人，我才活了下来。”竹节虫说话的同时，目光落在院子里某个角落。
那块地方上有雨棚遮挡，下有稻草铺地，还是个视野很好的地方，可以看到外边湛蓝的天与飘过的云。
竹节虫发挥它身体的优势，细长的双腿在尸体堆中轻松自如的穿梭。
听到垂死的少年，李采薇握着赤霞弓的手又紧了紧，骨节分明的手越加白皙。
“我陪你过去看看？”白芷轻声问道。
记得李采薇最后收到的消息，就是她小师弟说的“南明城被围困”。
李采薇摇了摇头，抬脚跟上竹节虫的步伐。只是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沉重，似乎身上背了块无形的巨石，让她举步维艰。
“你说，如果那个少年真的是她师弟，她要怎么办？”白芷用胳膊肘撞了撞司空越的肩膀问他。
司空越：“不知道。”
几百年前的那次，他被阿姐打晕，醒来后他们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何秀秀这个老头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他过不去，至今他都不知道当时的事情是如何解决，每个人都拿他当个孩子来对待……
“如果是我，我可能会疯，我会努力找到那个凶手报仇雪恨。”白芷幽幽叹了口气。
走出小山坳，她看到了许多风景，同时也遇到了许多人，经历了各种事情。
雪绮的寿终正寝，江星辰的自戕与耿爽的殉情。没有仇恨的目标，让她深感无力的同时又庆幸这是自然的结果以及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会疯，会报仇雪恨……”
白芷的话落在司空越的耳朵里，如同一滴墨落入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的涟漪。
她平静话语里表达的发疯劲正是他一直以来想说却从未说过的想法，现如今用他自己的身体表达出来，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如同被压抑的火山终于喷发找到出口。
感受到有目光盯着自己，白芷侧首去找，转头的刹那自己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圆圆的双眸亮晶晶，如同日出东方时依然闪亮的那颗启明星。
白芷吃了一惊，心不由自主砰砰砰快速跳了两下。不过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司空越先转移了目光，依旧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开口道，“收起你那乱七八糟的想法。”
“好好好，在我还用着你身体的时候，会好好保护好自己。”白芷敷衍搪塞地回应。
看来那个少年真的是李采薇的同门师弟，白芷看到李采薇走到少年身边后，握弓的手颤抖的明显。
李采薇一直紧绷的身体突然像是被抽了主心骨那般摇摇欲坠，她蹲了下来，赤霞弓被轻轻放在一旁。
伸手轻轻拿走少年脸上的稻草，她皓白的手腕与少年失去血色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走的时候痛苦吗？”李采薇轻声呢喃。
“啊？”竹节虫反应了会儿才知道李采薇是问自己，着急回道，“不会痛苦，他见追杀我那人死掉，欣慰地笑了，他很善良。”
李采薇点了点头，一点点帮少年把他的衣裳整理好，又将他脸上的血迹污泥擦掉。
“阿韫从小爱干净，也爱热闹，谢谢你没有把阿韫
一个人扔在外边，我现在要带他回家。”李采薇站起身，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变化，沉着冷静有条理的将地上那少年放入自己乾坤袋里。
竹节虫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李采薇没有过多的停留，她认真盯着地上尸体的脸，绕着仅有下脚的一点路将义庄里里外外逛了个遍，试图寻找熟练的面孔，不过除了个别尸体上的校服有些眼熟外，再未看到熟人。
她轻轻松了口气，问白芷与司空越道，“我要回宗门，你们去哪？”
“跟你回家。”白芷不假思索地回说。
李采薇与司空越神同步的挑了挑眉，一致觉得他/她那句话非常有歧义。
但两人同时保持了沉默，没有接话。
“我也，回家。”竹节虫摇摇晃晃着身体赶到白芷身旁，着急开口。
李采薇：“……”
司空越：“……”
随意带陌生人回家，李采薇有些为难，虽然师父很宠她，但她这些年在宗门里太过嚣张，有些师叔师伯还是看她很不顺眼。
带这三妖回宗门，肯定少不了一顿批斗，或者那些正义之士还可能对他们喊打喊杀。
“我宗门都是除妖师，你们跟我回去，不怕死不瞑目？”李采薇话说的很是难听，就想着能不能吓退这三只不要命的妖怪。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群不怕死的疯子。
司空越：“他们打不过我。”
白芷：“我跑的比谁都快！”
竹节虫：“我会，隐身。”
嚣张！理直气壮！有后路！好，很好。李采薇坚毅的脸上挂着苦笑在点头，“那你们跟我回去后，别说认识我。”
白芷：“没问题。”
竹节虫：“可以……”
“你去东南方向，你往西北，我走中轴线……立即出发莫耽搁，有事燃放烟花为信号。”
正当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李采薇的天衍宗时，几人听到有声音在密谋些什么。
白芷与李采薇对了个眼神，立马会意对方的想法，抓住那几人，再回天衍宗。
至于司空越与竹节虫的想法，完全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