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大亮,白芷与竹节虫睡到正午时分才醒来。两人动作十分同步地揉了揉眼睛,而后被端坐着喝茶的李采薇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白芷伸了个懒腰,茫然问道。
李采薇:“昨晚,你是不是完全不记得?”
白芷面露困惑地摇了摇头,昨晚她实在太困了,倒头就睡,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这块火山石那里来的?”李采薇放着茶盏,盯着白芷的眼睛。
“嚯!”白芷转头看到屋里半人高的火山石瞬间清醒,“这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李采薇:“所以这不是你放的?”
白芷:“当然不是,我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李采薇:“那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该死的司空越这个臭小孩!自己傲娇,敢做不敢担!那就好好憋着,憋不死你!”李采薇在心里恶狠狠骂了司空越一通,可是还是觉得不解气,总想做点什么报复回来。
白芷围着火山石绕着走了好几圈,伸手点了点火山石表面有些透红的地方,被烫了下才麻溜收回手。
“这东西很烫手!”白芷对着自己的手指吹气。
“那是火山石,寒冷地区采暖用的小玩意,可不用消耗灵力来维持体温。”李采薇解释了一句,然而还是越想越气,不满道,“往常取暖的火山石只有两个拳头大小,也不知道哪个混蛋弄了个半人高大小的来。”
白芷:“原来是这样,那把火山石切割成核桃大小戴在身上岂不是很完美。”
她没听出来李采薇话里的深意,顺着自己的思绪去思考如何处理这块新奇的火山石。
李采薇觉得自己中了一刀后又中了一箭,她缓了半晌才道,“这两个月我要闭关修行,你们就老老实实待着,哪里都不许去,知道了吗?”
“知道了,你忙你的去。”白芷非常敷衍地应道。
她现在的关注点都在火山石上,完全没把李采薇的话放在心上。
李采薇担心自己闭关期间,这三个不省心的妖怪闹出点什么举动,到时候会不好收场。她见白芷听不进去话,打算去找司空越的时候福至心灵的想到,目前已经没有什么人或者事好让她在意在乎,就是真的闹出点什么事情,不也挺好。
人间不值得,不如大闹一场。
李采薇走出白芷房间时,下起了雪,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大朵大朵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扬扬,她想起师弟刚入门的那个冬日。
大雪天,三四岁奶娃娃般的小师弟冻得双耳双手通红,他腼腆又乖巧地喊了声“师姐”。
她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从小就在宗门长大。小师弟却是被父母送入天衍宗,因为有天赋,因为可以吃饱饭,还因为会有更好的前途。
然而,世事难料。
李采薇顺手在檐下角落拿了把伞,撑着伞一步步往外走。
她这一走,以后身边再也没有笑容灿烂的小尾巴。
昨晚,她在繁星闪烁下,将师弟葬在院落旁的空地上,立了块石碑,石碑上写着“吾弟阿韫”。
走出院子,路过大榕树,李采薇的脚步有稍稍变缓,她声音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野山参的本体经不住天衍城的风雪。”
李采薇走后,已经与大榕树合二为一被冰雪覆盖的司空越动了动自己的手脚。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不管了,睡醒再说。
天衍城的这场雪一连下了五十多日,到除夕这日终于停了下来,耀眼的阳光一扫之前阴霾的气息。
屋里,白芷伸了个懒腰,她终于把那么大块的火山石搞定。
竹节虫与鸿霄就依偎在她身边,此刻正睡的香甜。
明艳的阳光通过敞开的窗户照在屋内,白芷给鸿霄与竹节虫各自挂了个符合它们身体大小的火山石球。
踏出房门,呼吸到夹带着冰雪消融时的氤氲气息,白芷忍不住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
前段时间只顾做当下,眼前的事情,忽略了其他的一些感受。她忘记了司空越的存在,此刻看着白茫茫一片冰雪景象,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司空越的心跳几乎趋于停止的状态。
他到底干了什么!能让自己的身体陷入冬眠!
白芷又气又急,大声吼道,“司空越,你给我滚出来。”
屋里沉睡的鸿霄与竹节虫受到惊吓瞬间清醒过来,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芷这一声,除了抖落树梢上的冰雪外,毫无回响。
不会他真的埋哪里了吧,按照司空越的臭脾气,此刻难道不是应该出来与自己打上一架吗?
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安的恍惚感,如同紧绷的弦,颤个不停,那可是自己的身体,就要被司空越折腾没。
顺着心口那一点微弱的感应,白芷闭着双眼缓缓跟着自己的感觉去寻。
没走多远,感受到心脏跳动得稍微强力了些。抬眼望去,大榕树上有一包凸起来的地方,看那形状像极躺在树干上被大雪淹没的司空越。
白芷觉得十分无语,多大的人,下雨下雪不知道回屋里躲躲?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不对,是没见过这么傻的妖怪,简直丢百川院的脸。
将大榕树上的冰雪抖落,她本打算直接将司空越一脚踹下地,但转念一想那终究还是自己的身体,没舍得粗暴对待。
白芷抱着冻僵进入休眠状态的司空越,如同抱着坨大冰块,竹节虫与鸿霄两个睁着大小眼怔怔地看着她。
“他冻僵了,你们给他腾点地方。”白芷抱着司空越匆匆进屋。
被她制成核桃般大小的火山石铺了满满一床,也不管司空越会不会膈应,直接将冰块般的司空越往床上一放。
切割后的火山石热量没有那么大,过了好长时间,裹着司空越身体的那层冰渐渐消融,化成一滩水随后又蒸发成一道气。
心跳的力度逐渐加强,白芷暗自松了口气。她往后退了一步,没注意间踩了鸿霄一脚。
“今天天气好,要不你们俩一起出去走走?”白芷以商量的口吻与竹节虫,鸿霄道。
“好。”竹节虫点了点头,动作麻溜地爬上鸿霄脖子,紧紧抓着鸿霄的鬃毛,对鸿霄耳语道,“咱们一起出去玩玩。”
鸿霄马头在白芷肩膀上蹭了蹭,随后踱着优雅得步伐往外退走。
少了两人,屋里顿时冷清下来。看着紧皱眉头的司空越,白芷心口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好似被天边白皙浓厚的云朵塞个满怀,柔软的一塌糊涂。
白芷摇了摇头,瞬间驱走这种奇怪的感觉。她开始心疼自己的身体,自从自己的身体换到司空越身上,不仅没有遇到什么好事,还被折腾的够呛。
现在还不能放手不管,好气呀。
白芷拿了块干净的帕子,将司空越额头上不知道是汗珠还是冰化的水细细擦拭干净。
才擦拭完毕就被司空越紧紧拽住,他闭着眼,恶狠狠地问,“你是谁?”
白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使劲拽自己的手,半晌拽不回来才气鼓鼓地说,“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行吗?”
然而,司空越完全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依然在问,“你是谁?”
“司空越,你有病就醒来去看,不要神神叨叨。”白芷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手轻轻拍在司空越的脸上。
入手是比火山石更加滚烫的感觉,白芷心下一惊,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她扒开司空越的衣裳,发现他的身体红的不像话,有些地方隐隐预约可以看到有水泡冒起。
冻伤了!
白芷扔下手中的帕子,手忙脚乱在乾坤袋里一通乱找。
她居然犯了个这么大的错误,忘记告诉司空越,要用灵力护住身体。
还未化形前,有一年小山坳的风雪特别大,那时候她灵力低微,还无法保护好自己,冻伤后差点死掉。是苍墨来看她时发觉不对,去找了灵药治好她,从那之后每到冬季,她都会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再次冻伤。
待在火山石温暖的房间里,让她忽略了屋外的风雪,更忘记提醒司空越要好好护住她的身体。
终于找到苍墨让她随身带着的灵药,那是天山雪莲与火凤凰冠羽还有几十种药材炼制而成的灵药,专治被冻伤的毛病。
白芷三下五除二将司空越的衣服扒开,而后取出白玉罐中的灵药,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把灵药从膏状化成水油状。
当年,苍墨是将水油状的灵药直接倒在她本体上。现在她要是直接倒的话,可能这一罐倒不了多少地方。
不管了,直接上手吧。
白芷眼睛一闭,横下心,将油乎乎的双手贴在司空越的身上。
“不对啊,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在纠结什么?”她歪着脑袋自言自语了一番,突然就说服了自己。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嘛?有什么不敢碰?
像吃了秤砣那般安了心,白芷认真又仔细的将膏药涂抹司空越全身。
做完这一切,她用干净的手背探了探司空越的额头。
温度总算降下来,有惊无险的一场。白芷累到直接躺在地上,双手双脚呈大字状,呼呼睡了过去。
夕阳西下,透过敞开的窗户,金黄色的暮光照进屋里,屋内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一层朦胧的薄纱,美好静谧又易碎。
浓郁的天山雪莲味萦绕四周,久久不能散去,司空越艰难的睁开双眼。
陌生的环境,简陋的装饰,以及空无一人的房间,与梦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相似。
梦里,是小时候的他,一个人待在陌生又空无一人的房间。他躲在角落,黑暗,恐怖,无处可逃的窒息感向他袭来。他蜷缩着身体,拼命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房间外尖锐,悲鸣的声音依然存在。
就在他绝望之际,有一双手拉住他,拽着他,将他拖离那个可怕又让人无助的鬼地方。
可是他怎么可能害怕?即使是小的时候,他都没有害怕过,这不是他的梦……这种害怕的感觉也让他很不爽。
司空越冷哼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一脚踩在地上的时候,似乎踩到什么东西,不是地面那种坚硬的触感。
“司空越,把你脚给我拿开,踩我身体了!”白芷闭着眼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