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液是否有用，有多少用，八臂魂族人将石昊给予的那一壶雷劫液带回族中时都是没有把握的，他们看不见秘境之外的情况，仙道之花占据整片正在碎裂的天空，他们并不知道祖祭灵正在维持着秘境坠落的速度。自仙古末开始，祖祭灵对他们的祭祀回应次数愈发少了，如今已有三世不曾有过显灵。
但“先生”之人与他们这些仙古遗族无冤无仇，为镇压诡异，他们是同一阵线的战友，断然没有加害他们的道理，既然如此，八臂魂族人敢将这一壶雷劫液交给自家老祖。
由于诡异入体折磨，八臂魂族老祖自囚于深山中，与他们没有交流，只会在祭祖时通过法阵传送灵药佳肴。那是老祖，杀不得，也杀不了，八臂魂族的老祖还想着若有大敌便放他出来与对方同归于尽。
八臂魂族人将玉壶放在阵法中央，注视着玉壶在光芒流转间消失，他身后跟随着不少族中高层，这些族人与他同样在质疑这个方法，但都和他一样在这里安静等待着。
风吹过，天地无声，不知过了多久，苍老的声音越过重重空间向他们而来。
“你们，找到办法了啊。”
数十人在听见声音的瞬间齐齐下跪，他们伏在地面上，由领头的八臂魂族人开口：“秘境坠落，还请老祖出关，一护我八臂魂族。”
同样的景象出现在丽人族、岩魔等族，短短数日，仙古内局势趋于紧张，原住民们都绷紧了自己的神经，密切关注着头顶天空的变化。三千花瓣已凋零大半，被忽悠的秘境下方溢出琉璃光彩，它们向着三千州地底龙脉而去，进行着两片土地间的融合，碧绿柳枝随之垂落，犹如锁链固定四方。
这便是祖祭灵为秘境选定的地方，诸天万教，未曾有异议。
以往在接近秘境结束时刻，三千州诸多大教已经开始接应，但现在却无人敢动。天衡没有去管天国之主的尸体，修为越高，他们的灵魂就越难以死去，灵魂不灭，生命不止，天衡抓取出天国之主的元神放在手中，玩球一样用五指拨弄。
“你们真打算等到秘境归一吗？”天衡，亦或是天均，血红的眼里全是看好戏的兴奋：“你们真的不怕先生出来？”
没有人接他的话，他们不敢接这个话，仙古秘境与三千州融合的进度越快，他们就越害怕即将出来的钟离先生，毕竟先生有好生之德，荒那个大魔头可没有，有先生在，谁敢说荒有半个不是？那不是在给先生上眼药吗！
仙殿之中传出声音：“你在挑衅。”
“挑衅？老东西，你一如既往的是个蠢货。”天均轻笑一声：“在先生面前，你可以叫我天均，但在你们面前，我叫什么？”
我叫魔尊。
我本来就是因为大开杀戒才被卸去“天衡”之位的魔头啊。
“区区至尊。”
天均仰起头，对上那高居众教之上的仙殿：“区区残仙。”
古老青铜殿宇发出一声闷响，殿门开启飞出剑光，直取天均首级，天均单手结印，身后莲台缩小化作霞彩一抹，随着天均挥动衣袖将剑芒整个扫开，他单手横推而出，莲台便旋转着落在青铜仙殿门前，将这想要闭合的大门抵住。
“你开门相请，那晚辈就不与你客气了。”也不知这场景有和趣味，天均笑着往青铜仙殿而去，他走过的每一步都生出黑色的火，火海里开出艳红的花，花朵上滴落着血，像是亡魂的泪，一道又一道逝去者的身影跟随在天均身后，他在殿门口停顿片刻，抬手叩门。
“古来亡者，天衡六十八位，天演九十七位，特来拜会。”
“古来亡者，名册登记数十万八千七百四十九，迭代五十七至八十九次，百万之魂，前来拜会。”
“仙者，你怎么不出面呢？”天均声音平静，他似乎毫无怨恨怒意，连带他身后亡魂都诡异安宁，只停在沧桑的青铜殿门前。
没有教主敢出声训斥天均这种逼门犯上的行为，那些红色的花已滴落出一条血河，从天均脚下铺进青铜仙殿里，仙殿内没有传出回应，似乎没有想到天均会在秘境坠落之前便开始算账。
时间在血色河流中静默流淌，空荡死寂的大殿中走出一抹苍老人影，他神情阴暗低沉，死死盯着亡魂归来的天衡：“你想以无罪之名弑仙。”
天均向前一步，他身后百位亡魂替他发出笑声，不知是哪一代的天演探头歪脑的看着这位老人：“哇，他们真的不知道哎。”
“要不要告诉他们啊，傻傻的好可怜。”
“都成仙了，难不成还能忘记脑子？不是吧不是吧，那这个仙成来做什么。”不知哪一代天衡亡魂忽然拿出一个喇叭，朝仙殿外正在密切关注这里的无数修士教派大声道：“原来你的成仙就是为了逃跑啊，不会吧不会吧，怎么成仙了还是逃兵，就这样还成什么仙。”
亡魂们轰然大笑，有的咧嘴一笑，上前几步对着那老人指指点点：“当什么逃兵，不如你他奶奶的给老子滚过来做鬼。”
“放肆！”老人气得浑身发抖，怒喝：“蝼蚁之辈！”
吼我们？百位亡魂也许真的死了太久，无尽的寂寞将他们折磨得面目全非，已经全然忘记生前的性格，什么风度、什么仪态、什么礼节，都埋在了坟堆里，他们齐齐拿出喇叭，对准老人大吼：“放什么放？！”
“你他么的没有逃？”
“老不死不是从边荒滚回来的？！”
最先拿出喇叭的天衡亡魂直接快步上前，抬脚踹在老人胸口，接天均的修为，将人踢倒在地，而后脚踩老人咽喉，他低下头，猩红的眸子里充斥着冷漠与恨，嘴上却露出灿烂的笑，笑得面容都显得狰狞。
他踩碎了老人的咽喉，拘出元神困在身边，见血的亡魂们再也维持不了方才的安静，他们脱离天均的身体，滔天怨气向着仙殿深处蜂拥而去，暴怒掀开那沉睡着真仙的棺盖，也不等仙殿真仙有什么反应，大家拥挤在棺材旁，整齐划一的伸出巴掌，朝着沉睡中的仙人挥了过去。
管你真睡装睡，管你真死假死，起来给你爹/娘磕头认罪。
真仙周身缭绕罡气，他们没能真的扇到仙的耳光，眼睛红得下一瞬便能滴出血，在暴动之后他们又恢复了安静。枉死的魂似乎就是这样，他们冲动与吵闹都来得突然去得诡异，唯有恨盘踞灵魂之间长盛不衰。
天均不在乎仙殿的残仙究竟有没有醒，他转身朝仙殿扔出一卷竹简，那竹简在虚空中铺开，金光如海浪汹涌向着天穹奔腾而去，天空中的云海在光芒中溃散，“万族盟约”四字出现在所有人头顶天空之上，不论是在秘境之外，还是在三千州的边角之中，所有曾经签订盟约的族群，在这四个字出现的一瞬间便心有所感，抬起头向天空看去。
红色的字在空中一个接一个出现，他们看见一份有关于结盟、有关于培养、有关于御敌的盟书，在盟书的结尾，一个有一个族群的名字陆续出现：龙族、太阴族、战族、天人族.......
三千州震动，这是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东西，万族盟约？为什么有这个盟约？我们老祖宗为什么要签这个东西，他妈的边荒都是什么，我们怎么不知道要打仗了？！
仙古秘境外的诸多修士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卧槽，他们听小道消息才知道边荒这个词，但他们不知道那什么边荒真的需要举三千州之力啊！我靠这份万族盟约真的假的？
荒在秘境里看见的那些东西感情是真的啊？
那......那仙殿，真的是逃兵？
被仙殿定罪的罪州岂不是......
众多修士瞪圆了眼睛，憋着气和自己身边的人大眼瞪小眼，不敢说不敢说。
难怪他们这些级别不够的小虾米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理解怎么就有一群人要为罪州翻案；难怪这都明面上做对了，这么多大教也不敢公开这群黑衣人的身份；难怪映照里镇压诡异的先生出现他们会如此担心。
“太古之后，万族遵守盟约，世代驰援边荒，保卫天地，那些远去不曾归来之人，留下了三千州的平静，直到某一天，青铜仙殿自无人区而来，盟约自此消隐。”天均背对着仙殿青铜殿门，他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目光在人群中游走，伸手一指：“老天人，你为何不履约？”
“战王，为何背弃盟约？”
“龙宫，为何不见你驰援边荒？”
“补天教，你为域外之教派，而盟约横跨九天，纵领十地，你族名在其上，为何躲避?”
他不止要和仙殿算账，这三千州诸多教派，凡是断约未曾续的族群，他会一个一个找上门。怎么，认为第一王朝崩毁、先生沉睡便无人主持了？认为“先生”无能为力监管，便为所欲为了？
“先生”帮扶罪州，不代表他们只在乎罪州，这些年注意力全落在想“先生”死绝上了，以为出了一个荒，“先生”就要用上所有底牌让罪血翻案了？他们不仅仅能让荒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他们还能拉着这群背信弃义之人下地狱。
被天均点名的教派忍不住解释，却见天均收起这份盟约，拿出另一卷竹简，展开显露人前——因果册。
“英雄不可被埋没，不可被遗忘，这是被记载的所有前往边荒驰援者的名字。”
“不如你们来回答我，这中间缘何空格万年？”天均心平气和向他们发问，记录是个好习惯，这是很多族群的习惯，这些大教宗门手里一定也有相关记载，可以拿出来一一对应，但这些都不能够回答天均的这个问题。
他们只能质疑这份“因果册”的真假。
而在他们反过来质疑之前，天均拿出了天心石，向众人示意：“需要我证明吗？你们需要自证吗？”
截天教教主屈指低唇，轻咳一声，在满场寂静中显得分外突兀，为了不使自家教主成为鹤立鸡群，截天教太上长老清了清嗓子，耷拉着眉眼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出声：“现在还能解释，等先生出现，可不见得还能解释。”
“据说这是万族拜请先生监督的契约，这群黑衣人是执行盟约，现在不解释，等着找先生解释不成？”
死寂。
很多人都不清楚盟约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违背盟约会招来什么样的祸端，但仙殿那边都没有声音了，难道他们这群普通修士就能出声？解释，他们能解释什么？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从哪里解释。
不知者无罪这些话嘴上说说就够了，盟书上面签着字，白纸黑字还耍赖，真仙之上是可以糊弄吗？
与不知情修士心里的慌乱不同，补天教教主和太上长老可是很清楚这些事，被点名的那些人心里也清楚，他们就是违约了，他们就是没有去边荒，这没法解释，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甩锅，天均明显针对的是仙殿，正好万事源头是仙殿，这锅不甩白不甩。
正有人准备说话，天均血眼扫过，落在他身上，似乎是在确定身份，低头在因果册上找起名字来，找到些东西后若有所悟，抬起头等着他说话，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兴致勃勃，那人心里焦急，嘴里却不敢发出声音。
真的是见鬼了，这第一王朝搞出来的因果册到底记了些什么东西？他虽然没做过什么第一王朝规定下认作的好事，但坏事可没少作，现在后院里还拿八域里采的人世大药炼丹呢。
眼见准备甩锅的人被天均堵住了声音，那些准备跟随的人也闭上了嘴巴，气氛越来越压抑，终于有散修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开始破罐子破摔的骂骂咧咧：“他大爷的，老子从出生到现在都不知道有什么佬子的盟约，好事他妈的没老子，坏事儿老子一个都跑不掉！”
他的骂声像火星掉进了炸药堆，本来就游走在众多势力之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众多散修陆陆续续传出骂声：“一个个吃得肥满像头猪，你仙人板板的出事儿就拉我们垫背，听爹说，尼玛！”
“妈的，是不是要死，死就死，老子要死你们都他妈别活着。”有人剑指补天教，怒吼：“藏挺严实的，都他妈别活，爷爷囊死你们！”
天均轻轻扬眉，对这场景并不意外，猩红的眼低垂继续假装翻开因果册，这册子只记功名，世间那么多罪恶，记下来有什么意思？只有真善美值得记载，也只有这些东西值得传颂。
可惜有些人不懂。
“果然只有前辈能够镇场。”天衡在他识海时出声，为了方便天均行动，他将自己的身体让了出去。
天均回头向仙殿里看了眼，那些亡魂正在想办法拆了棺材把残仙丢进火堆里，这个动静很大了，有些存在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他回应天衡：“镇不住也没关系，我可以杀到他们闭嘴。”
天衡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