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塔89层。

白井樱坐在沙发上。

她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所有的阻碍都已经被铲除，但她似乎并没有想像中开心。白井樱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只是倦怠地靠在沙发上，晶莹的唇齿间吐息出一片淡淡的烟雾。

白井樱以前从不抽烟，小时候不抽是因为有严格的管教，长大以后则是因为她需要用自己的这副皮囊换取她想要的东西，那就更不能有一丝不完美了。她为自己感到悲哀，明明费尽心思站在了权力巅峰上，但她在长久的规训下最重视的居然还是自己的外表，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旁边有打扮精致的侍应为她端上一杯香槟，这杯酒是淡粉色的，颜色极其妩媚梦幻，还有淡淡的葡萄和玫瑰香气，放在黑市上一杯就能卖出天价，足够在别花苑买两套别墅。但是白井樱并没有动它的意思，她支着脑袋，懒懒地问：“宴会结束了？宾客都走了吗？”

“已经结束了，但宾客还没有全部离场。”男侍应垂首恭敬地回答。

他身材高挑修长，因为微微弯着腰，从白井樱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贴身衬衣勾勒出的饱满胸线，但她只是觉得烦，又有点好笑。于是她向那个男人招招手：“过来。”

男侍应迫不及待又假作矜持地靠近她，“白井女士，您有什么吩咐？”

“这手段太低级了。”她轻笑着，欣赏男侍应一瞬间没有绷住的神情，“出去吧，自己辞职。”

“可我……”男侍应有点不甘心，还想为自己找补，但他着急起来的样子更难看，一瞬间白井樱连逗他的心情都没了。她伸手敲了敲桌子，一个助理幽灵般出现在门口，“老板，您有什么需要？”

“这个人，”她点了点那个男侍应，“我不想再看到他。”

“明白。”助理走上前，一把抓住了侍应的手臂。

男人想借着自己力气的优势挣脱她，却惊惧地发现她的手指稳定如铁钳，不，她的整条手臂都是义肢，那就是铁钳。助理钳制他就好像抓住一只虫子那么容易，轻轻松松就在哀求声中把他拖出了房间。

门外寂静无声。三分钟后，助理返回房间，“已经处理好了，老板。”

“我那个好弟弟是不是还没走，闹出来什么幺蛾子没？”白井樱悠悠伸了个懒腰，发髻有些散乱，“他琢磨着给我添什么堵呢？”

“建司先生见了清扫一队的队长清水仁，又拨了几个电话。”助理尽职尽责地汇报，“他似乎想把良野脑机的资料全部带走，彻底毁掉这个项目。”

“我这个蠢弟弟脑子不行，但行动力确实是一等一的。”白井樱轻轻冷笑，有几缕碎发散落下来，拂过她的脸颊，“那个姓贺的呢，他现在在哪？可别让他死了。”

“他还在78层关着呢，您要去看看吗？”

白井樱想了想，摇头，“没必要，保证他跑不了也死不了就行，哪怕不给我们干活也能牵制一下九区政府，还有R党。”

助理有些犹豫，“但是老板，建司先生派去的是清水仁……”

“那个满身铁壳的大块头？”白井樱有些惊讶，随即了然，“也是，他现在手底下估计也找不出多少人来了。不过这就有点麻烦，清水仁可不好对付……”

她思忖几秒，问道：“之前那个闯进90层的到底是哪边的人？查出来了吗？”

“来人手法很利落，桥本一郎的尸体上也没太多痕迹，只能初步确定是个异质型矿物病。”助理低头说，“他只切断了78层的安保中控，应该是冲着良野来的。”

“不管他是冲什么来，现在都得是为救贺天工去的。”白井樱冷冷地说，“你想个办法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清水仁，让他们自己打起来。还有，看好白井建司和R党，要是还有什么异动就立刻告诉我。”

“好的，老板，我这就去办。”

助理退出了房间。

“78层……”白井樱独自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不可能是海思，难道是R党……？不，不会，他们行事只会更粗暴……北地帮？外神会？莫非是九区？”

她把碎发勾到脑后，随意整理了一下发髻，拨通电话，“我是银盾的白井樱……有笔生意，我想和你们老板谈一下。”

天星塔78层。

江月濯沉默地走入激光室后的房间。

这里很黑，但又不是完全的漆黑一片，星点绿色和黄色的光芒在黑暗里闪烁跳动，像是一幕不太天然的星空。随着她的入内，头顶上次第亮起淡白色的灯，在缥缈的灯光照耀下，江月濯终于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巨大的机房。

冰凉的气流拂过她的脸颊，隐约能听到水流动的声音。江月濯握紧银光，谨慎地从其中两排机箱间经过，这些庞然大物隆隆运转，轰得人耳膜发胀。

这间机房庞大到看不到边际，目之所及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黑色机箱，她在里面走了足足二十分钟，才终于隐约看到机房另一边的墙。如果她此时回头，就会发现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这些站立不动的机箱如同潮水，已经彻底淹没了她。

这里是科研部的机房？还是……其他的某个……

难道是……飞镜的机房吗？

江月濯的心脏跳动稍稍加快了一些。

她没有在原地停留多久，快步向前走去。走了大概十分钟，她终于抵达了另一头的墙下。在机房中心的时候体验还没那么明显，到了墙下她才惊觉这间机房极其高，起码得有五米往上。

如果再加上看不到的水冷系统……这个层高可能七米都打不住，这绝对超出了78层的高度。

联想到机箱群的重量和机房面积，难道说现在已经不在天星塔内了吗？

那她现在在哪？这里真的能找到贺天工吗？

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走回头路了。江月濯定定神，顺着墙壁接着往前走去。

出口在最边缘处的的角落里，非常不起眼，材质和颜色几乎要和墙融为一体，要不是江月濯眼神够好，真未必能发现它。

她贴在门后，没急着出去，而是谨慎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后隐隐约约传来人的说话声。

“……月读最近好像出了点问题……”

“我也觉得……林赛顾问说需要维护……”

“……脑子……外面那些下等人……”

“……原来179号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江月濯听得一头雾水。

林赛这个名字她知道，之前飞镜曾经提起过是它的创造者，林赛觉得飞镜出了问题她也不意外，毕竟那么多反常要是没人察觉才有了鬼。但是这和脑子还有179号有什么关系？179号不是已经被彻底格式化了吗？

她伸出手，试探着开门。

毫无意外，门是锁着的。江月濯叹了口气，锁芯熔化，门板顺利地弹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猫出去。

外面是间纯白的实验室，是白到在这里多待两秒都要得雪盲症的程度，还好墙上挂了些零碎的装饰，不至于让每个在这里工作的研究人员彻底眼瞎。

门外停着两个小推车，都盖着白布，不知道里面运了什么，刚才说话的那两个人就站在推车前，背对着这边，随便地聊着其他话题。江月濯反手合上门，悄无声息地蹭到其中一辆推车后，撩起来一点白布。

白布下是两个圆柱形的罐子，看材质和装邱雪兰的那个差不多，里面同样灌满了淡蓝色的溶液。但是除了溶液以外空无一物，似乎是还没把真正要运的东西装进去。

江月濯悄悄抬起头，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这才注意到原来右手边还有个房门，只是同样雪白到刺眼，她一开始根本没看到。

“你俩别聊了，快进来帮忙！”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研究员探出头来，满脸不耐烦，“这有个‘脑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起疯来，我根本控制不住！”

“早就跟你说了得提前下点药。”两个研究员的其中一个嬉皮笑脸道，“非得追求原生态，看，被揍了吧？”

“行了，赶紧去把这几个解决了，良野那边的进度不能耽误。”最后一个研究员催促着他们，几个人一并进了房间。江月濯在原地思考两秒，最终还是决定跟上他们，也无声无息地摸进了房间。

这里面和外面一脉相承的纯白，摆了许多大小柜子和实验台。江月濯蹲在门边的实验台后，静悄悄地打量着他们。

所谓的“脑子”居然是几个人，都没穿衣服，剃了光头，身上湿漉漉的，这风格很难不让她想起邱雪兰。三个研究员架住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奋力把他摁在实验台上，再用束缚带绑住手脚。那男人的神情恍惚而狂躁，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咆哮，不像个人，反而像头野兽。

至于旁边那几个人，都是神情恍惚迷茫，傻愣愣地站着，对眼前的一幕毫无反应。

江月濯忽然想起邱雪兰的描述，她说有人带她们去做实验，命令他们做各种各样的动作……难道实际上并不是他们实际用眼睛看到的，而是这帮人在做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