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勾起了黛玉浓厚的好奇,她暗自思忖,定要一探究竟,弄清楚傻大姐儿究竟为何这般伤心哭泣 。
黛玉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浅笑,和声细语地继续问道:“你姐姐为啥打你呀?你到底说错啥话了?”傻大姐儿抽抽噎噎,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还能为啥呀,就是因为我们宝二爷要娶宝姑娘的事儿。”黛玉听闻这一句,只觉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像被一道迅猛的闪电击中,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但她强自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对傻大姐儿说道:“你跟我到这边来。”
傻大姐儿乖乖跟在黛玉身后,二人来到那畸角儿上曾经葬桃花的地方。此处极为背静,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黛玉定了定神,开口问道:“宝二爷娶宝姑娘,这事儿跟你姐姐打你有啥关系呢?”傻大姐儿挠了挠头,说道:“我们老太太、太太还有二奶奶一块儿商量,说是因为我们老爷要出门远行,所以得赶紧跟姨太太商量,把宝姑娘娶过来。这头一个呢,是为给宝二爷冲什么喜;第二宗……”说到这儿,她瞅了瞅黛玉,脸上露出一丝憨态可掬的笑容,才接着说道:“亲事赶着办了之后,还要给林姑娘说婆婆家呢。”黛玉听到这儿,整个人都呆住了,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
傻大姐儿却仍自顾自地滔滔不绝:“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咋商量的,只晓得不让人吵吵嚷嚷,怕宝姑娘听见了害臊。我就跟宝二爷屋里的袭人姐姐说了一句:‘咱们明儿更热闹了,又是宝姑娘,又是宝二奶奶,这可怎么叫呢?’林姑娘,您说说,我这话能碍着珍珠姐姐啥事儿呀,她走过来抬手就给我一个嘴巴,骂我胡乱瞎说,不遵从上头的吩咐,还要把我撵出去。我哪儿知道上头为啥不让言语呀,你们又没跟我讲清楚,上来就打我。”说罢,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那哭声在这寂静的角落显得格外凄凉。
彼时,黛玉的内心犹如被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般交织翻涌。怔忪片刻后,她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意说道:“你可别再胡言乱语了。再乱说,要是被旁人听见,又得挨打了。你快去吧。”言罢,她强撑着挪动身子,打算返回潇湘馆。此时的她,只觉身子沉重得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每迈出一步都艰难万分,仿佛双脚陷入了泥沼之中。两只脚好似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整个人摇摇欲坠。无奈之下,她只能一步一步,以极缓慢的速度蹒跚前行。走了许久许久,本应早已抵达沁芳桥畔,却因脚下发软,行进迟缓,加之满心的迷乱痴傻,她竟不自觉地顺着另一条路绕了过来,如此一来,反倒多走了不少冤枉路。好不容易行至沁芳桥畔,她却又像是失了心智一般,浑浑噩噩地沿着堤岸往回折返。
紫鹃取了手绢匆匆赶来,却不见黛玉的踪影。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眼神中满是担忧。正着急时,远远瞧见黛玉面色惨白如纸,身形恍恍惚惚,脚步踉跄,眼神直勾勾的,毫无焦距,在原地毫无目的地东转西转。又见有个丫头在前头渐行渐远,因距离太远,实在辨不清究竟是谁。紫鹃心中顿生惊疑,忙快步赶上前,轻声问道:“姑娘,您怎么又往回走呀?这是打算去哪儿?”
黛玉恍恍惚惚,只隐隐约约听到紫鹃的声音,下意识地随口应道:“我去问问宝玉!”紫鹃听了,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见黛玉这般模样,也不敢多问,只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往怡红院的方向走去。
黛玉缓缓行至怡红院门口,思绪仿佛稍有清明,她微微转头,瞧见紫鹃正搀扶着自己,不禁停下脚步,一脸疑惑地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紫鹃赶忙赔上笑脸,说道:“姑娘,我是给您送绢子来啦。方才瞧见姑娘在桥那边,我赶忙追过来问您,可姑娘好像没听见我说话。”黛玉轻轻一笑,略带调侃地说:“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看宝二爷的呢,不然怎么会往这边走。”
紫鹃一听这话,心里明白黛玉必定是从那丫头口中听到了什么,只是不好点明,只能默默点头,报以微笑。可她心里实在担忧,宝玉已然疯疯傻傻,黛玉又这般恍恍惚惚,万一两人见了面,说出些不合体统的话,那可如何是好?心里虽满是忧虑,却又不敢违抗黛玉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搀扶着她走进院子。
说来也怪,此时的黛玉不似先前那般绵软无力,只见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径直走向房门,也不用紫鹃帮忙打帘子,自己抬手轻轻掀起帘子,迈步走了进去。屋内寂静无声,原来宝玉正在屋里歇中觉,丫头们有的趁机偷懒跑去玩耍,有的在一旁打盹儿,还有的则守在宝玉身边伺候着。倒是袭人耳尖,听到帘子响动,赶忙从屋里出来查看,一见是黛玉,连忙客气地说道:“姑娘,快屋里坐吧。”
黛玉笑意盈盈地踏入屋内,那笑容之中却隐隐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意味,像是悲伤被强行掩盖,又像是无奈之下的故作镇定。她轻声问道:“宝二爷可在家?”声音轻柔,却在这寂静的屋内传得格外清晰。
袭人不知其中缘由,正要张口回应,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紫鹃在黛玉身后,神色焦急,对着自己又是努嘴,又是指着黛玉、连连摇手。袭人顿时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通紫鹃这一连串动作究竟是何意。心中满是疑惑与犹豫,便也不敢贸然搭话。
黛玉却仿若未觉周遭的异样,神色平静,自顾自地抬脚迈进了屋子。她的步伐略显迟缓,一步一步,向着宝玉所在之处走去。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屋内,形成一道道光影,黛玉的身影在这光影交错中显得有些孤寂,好似被世界遗忘的独行者。
一进屋,她便瞧见宝玉坐在那儿。宝玉见了黛玉进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却也不起身让座,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黛玉,嘴角咧开,露出一抹憨傻的笑容,嘻嘻地傻笑着。黛玉见状,并未生气,神色如常,自己寻了个地方缓缓坐下。坐定后,她同样目不转睛地瞅着宝玉,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两人既不相互问好,也不交谈言语,更无推让之礼,就这般四目相对,对着脸一个劲儿地傻笑起来。这怪异的场景,让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袭人瞧着这一幕,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完全没了主意。她在一旁干着急,却又无计可施,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正焦急间,突然听到黛玉轻声问道:“宝玉,你怎么病了?”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关切。宝玉嘴角上扬,傻笑着回道:“我是为林姑娘病的呀。”这话一出口,仿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袭人、紫鹃两人吓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恐之色在她们眼中一闪而过。两人连忙开口,想要岔开话题,试图打破这尴尬又危险的局面。
然而,黛玉和宝玉两人仿若未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着彼此傻笑。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袭人见此情形,心里明白,此刻黛玉的神志不清,丝毫不亚于宝玉。她心急如焚,赶忙悄悄凑近紫鹃,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姑娘身子才好些,我让秋纹妹妹跟你一道,搀扶姑娘回去歇着吧。可别让姑娘再受刺激了。”说着,转头对秋纹吩咐道:“你和紫鹃姐姐送林姑娘回去,一路上千万小心,可千万别说些不该说的话,别惹姑娘不高兴。”
秋纹嘴角含笑,没有言语,乖巧地点点头,走上前来,与紫鹃一道,轻轻搀扶起黛玉。黛玉也顺从地站起身来,眼睛仍旧盯着宝玉,一边笑,一边点头,仿佛在回应宝玉那无声的凝视。紫鹃见状,又轻声催促道:“姑娘,咱们回家去歇着吧。天色也不早了,您也该好好休息了。”黛玉应道:“可不是嘛,我也该回去了。”说罢,便转身,面带笑容,迈步走了出去。
这次,她仍旧不用丫头们搀扶,脚下步伐匆匆,竟比往常走得还要快上许多。那急切的步伐,像是在逃离什么,又像是在追寻着什么。紫鹃和秋纹在后面,急忙小跑着紧跟其后,生怕一个不留神,黛玉就会摔倒。
黛玉出了贾母的院门,一路径直向前走去。紫鹃见状,赶忙上前搀住她,喊道:“姑娘,往这边走。咱们回潇湘馆。”黛玉面带微笑,任由紫鹃带着,朝着潇湘馆的方向走去。眼瞧着离潇湘馆门口没多远了,紫鹃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说道:“阿弥陀佛,可算到家了!”
可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变故突生。就见黛玉身子猛地往前一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推倒。紧接着,“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射而出,在洁白的雪地上绽放出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那鲜血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至于黛玉性命究竟如何,咱们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