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痛感比以往任何一次的伤都来的厉害，好像整个胳膊都被扯掉了似的。闻人鸢死死咬牙，才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呼。
刚刚的闪避救了他的命，要不是他躲了一下，这一击恐怕就会落在他的背上。
光是手臂受伤就已经这么严重了，要是攻击落在身体上，恐怕他也会像其他血族一样一命呜呼。
不，或许会死得比他们更难看。
闻人鸢不敢停歇，以最快的速度蹿入山林间。
或许是觉得跑他一个小虫子也无足轻重，神没有再追上来。
大雨倾盆，模糊了浓郁的血腥味。
手臂的血流不断，一路跑来流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线。血族引以为傲的自愈力在神面前也不值一提，就这么小小的一条伤口，出血量奇大的同时还无法愈合。他逐渐觉得虚脱。
确定神不会追上来后，闻人鸢稍停脚步，匆匆处理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
他再也维持不了游刃有余的态度，光是捡回一条命就已经费了他全部的精力。
必须赶快离开这个岛。
闻人鸢缠住了伤口，咬牙往前跑去。
没跑几步，他就跟一个从拐角蹿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连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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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闻人鸢的话，连禾呆滞了几秒。片刻后，他重新拧住闻人鸢的衣领，疾言厉色道：“什么怪物不怪物的！我问你肃眠在哪！”
闻人鸢说不动连禾，将目光转向了他身后跟随而来的莱芬奥：“赶紧把你家这小疯子带走！他现在是要去送死！”
莱芬奥上前想要抓住连禾，被连禾一手挥开。
他狠狠地盯着闻人鸢：“你不说是吧，我自己找！”
他的【真相】也可用于分辨路线。眨眼间，闻人鸢的背后就出现了一条红色线，线拐过几个弯，绕到了更远的方向。
找到路了！
连禾眼睛一亮，松开闻人鸢就要往前冲。
闻人鸢用完好的那只手拽住了连禾，苦口婆心地劝他：“别发疯了！那已经不是肃眠了！是神！还是个发了疯见谁都杀的神！你现在过去是做什么？送死吗？”
莱芬奥连忙搭了把手拧住连禾的另一条胳膊。
连禾骂了一句脏话，一脚踹开闻人鸢：“你什么时候说过一句真话？现在让我信你？怎么可能！谁知道你是不是古陨教派过来拖延时间的！我去得迟一点，你们的计划就会成功了是不是？”
“连禾，你才是神经病！”闻人鸢这时才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在连禾这里的信用度太低，根本说不通，最终只能气急败坏地骂道，“随便你！想找死就尽管去！说不定祂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莱芬奥紧张地抓着连禾的胳膊，目光在闻人鸢和连禾身上来回转。
连禾要是也给他一脚的话，他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你也想挨打吗？”连禾怼完闻人鸢，冷冷地看向莱芬奥。
莱芬奥浑身一颤，下意识松开了手。
连禾头也不回地朝红线指引的方向跑了。
闻人鸢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从地上爬起来往港口的方向逃去。
算了，反正他说什么连禾都不信，这小疯子想和他那个倒霉恋人死在一起，就随他们去吧！
莱芬奥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情况乱成了一锅粥，他不知道是该继续跟着连禾还是回去禀报情况。他一会儿看看狼狈离开的闻人鸢，一会儿又看看连禾离开地方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跟着哪个走。
他认得闻人鸢，但从未见过这么狼狈的闻人鸢。
要是他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
莱芬奥犹豫片刻，果断折身返回。
连禾那家伙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他早就劝过他，可事情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事到如今他们得赶快商量对策，看看要怎么样才能对付那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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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鸢声嘶力竭的模样一直在眼前回放，连禾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他不敢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味地往前跑。
突然，脚下有个物体横空出现，搅乱了连禾的前进路线。他被狠狠地绊了一下，掌握不了重心，一下子跌倒在地。
“什么鬼东西！”连禾骂了一声，回头一看，是一具尸体。
所有骂声都中止在了喉头，他定定地看着那具尸体，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只血族，身上穿着古陨教的教袍，四肢维持着一个僵硬诡谲的动作，嘴角咧开，眼睛凸出，维持着令人发寒的笑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倒在草丛中。
他的脸颊凹陷，原本就白的肤色现在更是呈现出了灰败的颜色。这幅样子活像被血族吸干了的人类，只不过不同的是，他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连禾也没有嗅到血的气味。
是神杀了他吗？
连禾不敢细想，起身就要继续往前。
红线的颜色已经很淡了，漂浮着绕进了前方的一个山洞中。
看样子那里就是闻人鸢逃出来的地方。
肃眠……会在里面吗？
连禾想继续向前，却惊异地发现双腿无法动弹。
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周围一片寂静，他像是被扔进了深海之中，突然之间与世隔绝，感受不大任何活物的存在，连藏身于地下的虫豸都没了动静。
生命一旦踏入这个地方，就会烟消云散。这里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死地一样，到处都是横尸，唯一的活物就是连禾。
他听见了脚步声。
声音忽远忽近，类似于踩在不甚结实的冰面上一样，鞋跟触及地面，清脆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还伴随着冰层“喀啦啦”密集碎裂的声响。
连禾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愣愣地跪坐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山洞的方向。
洞口堆满了奇形怪状的尸体，挡住了里面的人的路。
脚步声停歇片刻，那些尸体就突然变化成别的材质，化成了灰白色的粉末，飘飘扬扬洒了一地。顷刻间，洞口附近就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祂慢步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连禾有些茫然：“肃眠？”
从山洞里出来的那个人分明就是肃眠，他还穿着他们分别时的那件衣服，腰间还别着他给的银枪。
可那又好像不是肃眠。
他的头发变长了，黑色的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垂在腰间。眼睛是平时很少见的红色，像极了盛开的伊湳花。
最陌生的莫过于他的表情。
连禾从未见过肃眠露出这样的神情，淡漠、清冷，好像对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在意一般，没有任何东西能激起他内心的涟漪。
那个会在连禾面前脸红羞涩的灵魂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下了一具空壳。
祂听到了连禾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
一瞬间，连禾竟然期待能在祂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寄希望于心底的侥幸。
可现实依旧给了他重重一击。
祂的目光里依旧不带任何感情，看着连禾的眼神跟看旁边的树没有区别。
“肃眠……”连禾低低地叫了祂一声。
神转身，朝连禾走来。
祂慢条斯理地来到连禾面前，低头俯视他。
不知为什么，祂没有第一时间杀掉连禾，或许是刚刚吞噬了很多血族，祂已经填饱了肚子，暂时没有食欲。
连禾仰头看他，没有动作。
祂的影子将连禾笼罩其中，连禾的面容有些看不清了。祂便蹲下身，直视着连禾。
明明长着一样的脸，给连禾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肃眠的皮肤是微凉的，而不是像祂一样，浑身都冷得像冰窖，只是靠近就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片寂静中，又有一个活物到达现场。
连禾下意识往旁边看去，是满身狼藉的周画。
“首领！你……”周画刚开口。神就倏地转过了头。
祂朝周画伸出了手。
地上的尸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连禾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曾经的肃眠，只是刚刚祂主动靠近连禾的行为又让他燃起了一点希望。
如果他还能记得……哪怕只记得一点点……
一切希望止于祂的动作。
连禾没有亲眼目睹神是怎样杀人的，但从地上这些还带着笑的尸体来判断，他们从生到死不过很短的时间，只要他迟疑一下，下一个死的就是周画。
连禾拔出了枪，扣下扳机，将最后一枚子弹送入神的胸膛。
神的身体似乎比一般的血族更加柔软，子弹很轻易就没入了祂的胸膛，撕裂了祂的肌肉组织。
突如其来的动静中止了神的动作，祂迟疑地转过头，低头看着自己汩汩流血的胸膛。
连禾突然伸手，抚摸祂的脸颊，捧着祂的脑袋，在祂的嘴唇上印下一吻。
很短暂的一个吻，转瞬即逝，他的温度还没来得及在祂的嘴唇上久久停留，就被雨水冲刷掉了。
神中止了所有动作，静静地望着连禾。那双恬静淡然的眸子，竟然真的让连禾寻到了曾经的肃眠的几分影子。
他选择用这种方式送别他的爱人，最后一程，就这么匆匆结尾。
连禾淡淡地笑了笑，轻启嘴唇：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