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起了头，另一人自然也不扭捏了，干脆也利落的起了身，“那我们两个就不客气了，劳烦方寂小师父给我们看一下，我们喝完马上回来。”
那叫方寂的秃头女人微微一笑：“不急，反正今晚回去也要诵经，在这里偷偷懒也挺好。”
两个女人又啰嗦的寒暄了几句，脚步声才慢慢远去，一时之间，世界重归寂静。
温梨摸着下巴，和尚喝酒？
怪不得她们将牌位放福云寺呢……敢情一寺庙都是假和尚啊。
温梨扒着石像，仔细去看那叫方寂的假和尚。
方寂不进院内，反而冲着院中的一处墙角走去。
温梨正纳闷，却见方寂利落的冲着墙角跪了下来。
“见过大人！”
！ ！ ！
温梨顾清瞬间瞪大了眼，下一刻，就见墙角那边翻进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方寂在夜空中举着的小巧火把照射在那人银制的面具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低沉的声音响起。
“去院外守着。”
“是！”
方寂站起身像来时一般目不斜视的从石像旁走过，径自走到院门口站着。
温梨顾清疑惑的对视，显然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疑问……
然而女人并没有给她们思考的时间。
“出来。”
院内一片寂静，好似只有司凤一人站在院内。
温梨：“……”
顾清：“……”
“怎么？要我拉你们起来？”女人再次出声。
……好了，确定是在叫她俩了……
温梨率先从石像站起来。
“贵人……”
“滚过来。”司凤声音摸不清情绪。
温梨一边害怕的想着今日牌位该不会真的要多添一副吧？一边脚步慢慢往前挪动。
温梨走了出去，顾清也马上跟着温梨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司凤面前，不知为何竟像两个等着挨训的小厮似的。
司凤早间提醒过她，叫她不要掺和这事，现在这算直接被她抓了个正着……温梨闭了闭眼，默默在自己的作死录上又记下一笔。
顾清情况比温梨好不了多少，两只手紧张的攥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进去，给你们一刻香。”
女人没有波澜的声音响起，温梨顾清震惊抬眼，银光后面是一双无甚感情的眼……
最后还是顾清率先反应过来，拉过温梨的手低声对着司凤道了声谢。
两个像泥鳅一样钻入殿内，司凤只看一眼便移开了眼。
一进来温梨便呆住了，小小一间侧殿，竟然满满当当的摆了那样多牌位。
顾清顾不得那么多，脚步略有些踉跄的跑像牌位。
温梨猛的一惊，赶忙上去一把将他拉住，顾清回头看她，眼里隐隐约约泛着水光。
……照他现在这情况，要是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牌位，那么其他牌位便会想多米诺骨牌一样倒成一片。
“顾清，你到旁边休息一会吧，这牌位太多了，我来给你找。”
顾清摇了摇头，开口带着明显的哽咽，“梨娘……求求你，让我找吧，我不碰……我不碰。”
……
温梨有些不忍心的侧过头去，嗓音涩然，“……好，我往右边找，你往左边找。”
既是为人超度，因此这牌位并非如温梨刚开始想的无名牌位，上头竟是姓名籍贯都刻的清清楚楚。
……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温梨快速的将上头的牌位一一扫过。
侧殿的窗户没关拢，外头的冷风仍是时不时的溜了进来，这风无孔不入，只要找到一丝缝隙，它们就会拼了命似的逃窜进来。
钻进木窗留下的空隙，发出呼呼的诡声，仿佛真如有冤魂在哭泣一般。
这样的天……明天估计又要下雨了……
温梨有些出神的想。
“啊……”
殿内忽然响起一声呜鸣，温梨一惊，侧头看向顾清，就见一向脊背挺直的男子跌坐在地上捂嘴呜咽。
温梨眉心一跳，冲过去想要将他扶起。
“呜呜……梨娘……为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温梨怔然抬头，真好一眼瞥见正前方那刻着顾欢两字的牌位。
顾欢……温梨没有在书上看见过这两个字，而她却是顾清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最亲近，最信赖的人……甚至她与顾清的因缘际会大概也是因她而起……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成百上千的这样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在世界上无人问津的一个小角落里。
温梨心中霎时涌起一股悲呛。
温梨沉默低头拉着顾清，以防他一时冲动冲上去夺走牌位。
“咚咚咚”
殿门被人敲了敲，温梨抬头看去吧，就见司凤仍是拿着那副不咸不淡的目光看着她们。
“一刻钟，到了。”
温梨：“……”
*
“梨儿！快起床吃早食！”
一清早果然就是阴沉沉的天气，再陪上着堪称尖叫的“亲切呼唤”，温梨简直感觉头都要炸掉了，一把扯过被子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昨夜两人摸着黑跑去福云寺找顾欢的牌位，待赶回来后以至天明，因此在温母眼中赖床严重的温梨实际上才刚躺下没多久而已。
本以为外面的声音会持续好一会儿，没想到只喊了这一句，后面便没了声。
温梨本想等人喊完了再睡的，哪知仔细一听，外面竟什么动静都没了。
温梨动了动脑袋，沉重的眼皮拉着她就要会见周公，哪知下一秒，被子被人轻柔的掀开。
温梨趴在床上的身子一僵，双眼朦胧的看向“罪魁祸首”。
因着是阴沉的天气，所以照进来的阳光也不甚刺眼，温梨揉了揉眼，轻声道：“顾清？”
顾清眼睛还红着，顺势坐在床沿上，低着头道：“我这两天就带着母亲父亲去邻县，放心……不会让你担心的。”
顾清今日的嗓音不复往日的清越，今日倒带了丝沙哑，原本还昏昏欲睡的温梨不知怎的又恢复的精神，她撑着床板坐了起来。
“不要去邻县。”
顾清身子一顿，有些惊讶的看着温梨，“上次梨娘不是说躲去邻县？”
温梨摇摇头小声道，“那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不光如此，待会儿若是村里人问起你们去哪，你也要一率说去邻县。”
顾清看着温梨认真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好，我知道了。”
……
时过正午，温梨便又揉着眼睛准备进城了，司凤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村口，温梨人已经坐上了同村大婶的牛车。
温母温父眼含泪光的握着温梨的手。
“梨儿啊……娘爹实在放心不下……”
……又来了。
温梨紧紧回握着温母的手，“好了，不是都说好了了吗？我答应你们决对不会太久的，我马上就来找你们。”
温父在后面哭哭啼啼的抹了把眼泪，“梨儿，要注意安全啊……”
温梨一惊，赶忙道：“好了爹，我知道了，你别说安不安全的事了，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话是这样说，温母温父还是放心不下，拉着她唠叨好久，顾清就垂着首站在后面一言不发。
最终还是温梨身后的同村大婶忍不住了。
“温大娘，梨儿不是下旬就回来了嘛，还是赶路重要点吧……”
看，给大婶都整无语了。
温梨趁机赶紧说：“好了好了，我保证，我们马上就会再次见面的，到时候我带着你们一起上京城去，好不好？”
大婶咧开嘴笑了，“你们家梨儿就是这么有出息呢！还不快放开女儿的手，让她好去城里读书，也好早日回来接你们去京城啊？”
本来有些悲伤的场面，被这一来一去的，竟也把温母温父逗笑出声。
“好……好，那我和你爹等着梨儿来接……”一向沉稳的温母眼里带了丝水光，粗糙的的手渐渐松开了温梨的手。
温梨松下一口气，抬头瞥见顾清也跟着在后面擦眼泪。
……他是舍不得她？还是还在为昨天的事伤心？
温梨有些不敢自作多情。
她狠下心来转头对大婶道一句：“大婶，我们走吧。”
刚刚还站在眼前的人转眼间就变成几道人影，而后是几个小点，最终消失不见。
温梨看着渐渐消失的小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来。
没事的，只要将这坎迈过了，以后的日子就可以安稳下来了。
一进县里，温梨就真奔风竹书院而去。
温梨来时正是正午，店内没多少人，戚岁正往书架上摆着新印出来的书，转头就看见温梨一脸急色的进来。
基本是温梨抬腿进来的那一刹那，外面轰隆一声，下起了倾盆大雨。
戚岁稍微愣神的功夫，这人竟就像瞬移似的眨眼飘到他的面前。
“徐风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