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洛念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好像置身于无尽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中，什么也没有。

这里是寂静的，沉默的，只有她的呼吸声、脚步声。

洛念心底升起一阵惧意，这片黑暗给她带来浓烈的危机感。

她在黑暗中呼喊着，想要听见回答。

但是没有。

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只能自己制造声音。

她在这片黑暗中不停地奔跑着，好似制造出脚步声就能缓解那不安的感觉。

“哒哒……哒哒……”

她在黑暗中不知跑了多久。好像跑了很久，又好像才跑了一会儿。

因为她一点也不累。

她不停跑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直觉好像是要找到什么，但她想不起来了。

她想看看周围有什么东西，或许那就是她要找的。

但这里依旧什么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又不知跑了多久，很快，她好像看到了希望。

前方亮起一阵幽光，很微弱，但在这片浓密的黑暗中又是那么地明显。

洛念朝那边奔去，近了只见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红颜领兵入，……。

后面的字迹模糊了，洛念认不出。

而纸条的背面，写着“叁”

“嗯？什么意思？”

红颜，是谁？她吗？

洛念脑子好像被迷雾遮挡，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得收起这张字条继续往前寻找。

不多时，前面又出现了一团光亮。

那是一把弯刀，刀口还淌着血。

继续往前，光亮更甚。

那里亮着一个小火堆，但很快，那簇火堆就熄灭了，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洛念心中忽然涌出一阵不详的预感，与之伴随着又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兴奋与愤怒。

很奇怪的感觉，但她觉得，她要找的应该就在前面。

她继续向前走去。

前方的黑暗中一个模糊微弱的光亮一闪而过，但洛念辨清那是一个人的背影。

心下一喜，洛念赶忙追去。

那个背影虽然依旧有些模糊，但相比最初已经清晰许多。

可是无论洛念怎么跑怎么追，就是追不上。

“劳驾！请等一下！”

洛念着急喊出声来，可那个人影却越来越远，身形模糊，直至消失。

洛念停下脚步，心中的那种怪异感觉越来越强烈，心脏也开始扑通扑通跳动得越来越快。

这些东西……好熟悉。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洛念摇头，试图让头脑更清醒，想出这些东西之间的关联。

“苏姑娘。”

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人声，清澈有力。

洛念回头，是裴信。

“裴小将军！太好了，你也在。”

洛念长舒一口气，安心许多。

她上前一步问道：“你为什么在这？这是哪里？”

但裴信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站在那里。

洛念这才发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眼前的这个裴信虽依旧是一套银白铠甲着身，但身量好像矮了些，脸部线条也没这么硬朗。

而且他唤她苏姑娘。

洛念还不及细想，裴信的身上便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并且往外渗着血。

他支着剑单膝跪地，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发丝飘拂最后粘在脸上，而他却死死盯着她站立的位置，眼中闪着杀意。

裴信想杀她……

她动了动，不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才发现裴信好像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她的身后。

她回头，只看见一个手持弯刀，带着面具的男子。

脑中的弦立刻绷紧，洛念快速后退从腰间拔出了剑并向面前的人刺去。

在剑尖刺入那人胸口时，他消失了。

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裴信。

准确来说，是两年前的裴信。

洛念垂手收剑回鞘，却忽然愣住。

这把剑，是怎么来的？刚刚好像没有。

但不及她细思，眼前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黄袍加身，面容肃清，眸中却是慈爱与心疼。

他身边立着赵广，手中摊开一卷圣旨，念着加封赐婚的旨意。

夏长垣缓缓开口，语气沉稳又温柔：“若朕连自己家里人都护不了，还怎么做这天下的君。”

洛念抬手想去触碰，却忽然发觉自己手中的剑消失不见，并着一身宫装。

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洛念回头，又是裴信。

此时的裴信一身白衣少年郎的装束，身量比之刚才高了不少，模样也更硬朗了些。

他微微垂眼，碎发落在额前，笑意温柔。

洛念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脑袋，想去抓他。

这次裴信没有再消失，而是紧紧拥住了她，告诉她，他很开心，因为他们终于要成婚了。

心情大起大落，洛念抬手想要回抱住裴信，怀中却忽然一空。

画面一转，她身上的宫装换成了一件鲜红的嫁衣，手中是一封家书，字里行间诉着别离。

裴信死了。

是啊，他在墨州城，被濛滋军杀死了。

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洛念抬手拭去，身上的嫁衣换成了银白铠甲，并且有鲜血不断溢出，手中提着剑。

眼前出现了一位身量高大的濛滋将领，口中诉说着两年前的真相。

视线模糊，远达穆消失在眼前，黑暗中一道模糊的声音在唤她念念。

记忆不断交织呈现，让洛念大脑一片混乱。

她松开手里的剑，抬手抱住脑袋缓缓跪地，好疼。

脑袋昏昏沉沉，并伴随着一阵阵的头疼。手臂、腰腹、双腿也开始隐隐生出痛意且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身下渐渐出现光亮，以她为中心，周围的环境渐渐清晰起来。

是墨河。

洛念在看清楚环境后，呼吸顿时停住，随后便难以遏制地深呼吸，胸腔随之起伏。

她抬起前伸的手不住地颤抖，直至触碰到那个倒在墨河边的血泊中的那个人。

“阿信！”

他全身都被水浸湿，像刚从墨河水中捞出一般。

脸色苍白，发丝粘黏在脸颊上，战袍湿答答的，还有水冲不掉的血渍。

洛念闭了闭眼，不敢再看。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一定不是他。

很快，场景又换了。

这次的环境她很熟悉，是定京城，主道。

这里是整个定京最重要的街道，因为这是从主城门到皇宫的必经之路。

而现在，这条平时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分外安静，不复曾经的繁华。

街边的商铺有的大门紧闭，有的门窗大敞，从敞开的店门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

混乱、破碎、无助。

店铺里值钱的东西被劫掠，其余烧的烧，砸的砸。而店主、门房、小厮，他们就倒在这样的环境下，倒在血泊中。

街道上也倒了不少人。

有商贩，有行人，有禁军，还有些外邦来的旅人。

唯一的共同点，他们的衣裙都被染成鲜红，满身脏污似是被践踏过。表情惊恐、悲伤、愤怒、无助。

洛念失神地往前走去，在街边某处驻足，蹲下，翻开了地上的一具尸体。

这是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男人，他面朝下趴在地上，紧紧搂住他的妻子。

身下还有什么，洛念把他和妻子稍稍分开，看见了他们死死护住的东西。

是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孩子的大大的眼睛还睁着，带着天真、懵懂与好奇，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如今这双眼睛现在却失了神，透着淡淡的死气。

洛念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好像只要这样，这些就没有发生在她眼前。

她感觉胸口很闷，呼吸不上来了。

很多可怕的想法就像冲破了屏障，全部涌入了她的脑海。

她睁开眼睛，使劲摇头想把这些糟糕的东西甩出去，起身沿着主道，朝皇宫奔去。

身后的那个孩子已经闭上了那双想要探寻世界的眼睛，安静地躺在父母的怀抱中，像睡着了一样。

如果忽视掉周身的脏污和凝固的血液。

洛念一路跑到了正乾殿，这里是官员上朝的地方。

来的路上，到处都是堆积的尸体，从百姓、禁军，渐渐出现宫人的、官员的。

有些宫婢甚至……衣不蔽体，死状凄惨。

洛念一路跑，一路随手为那些可怖的场景盖上一块幕布，像是在宣告一场有关生命的悲剧落幕。

直至推开了正乾殿紧闭的大门，看清里面的场景，洛念一路上在自己心中砌起的城墙，彻底崩塌了。

殿中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官员，她在这些人中，看到了她许久不曾见过的兄长。

他就倒在门边，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把长刀，胸口被刺穿一个硕大的血窟窿。

而她的父亲，倒在了龙椅前的阶梯上。满脸悲戚和愤怒。

再往上，龙椅上是被一箭贯穿胸膛奄奄一息的夏帝，和身着软甲力竭倒在他怀中还死死护住他的皇后。

短剑掉落在椅前却无人能捡起。

洛念赶忙跑上前去，颤抖着手想要触摸帝后，但又怕加重二人的伤势而悬在半空。

“陛下……娘娘……”

洛念哽咽唤道。

夏长垣缓慢睁开了略微失神的双眼，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伤势过重已经昏迷的皇后，又看向洛念。

“我这是已经死了吗，居然看见念念回来了。”

他的气息微弱，只能低声呢喃。

洛念凝神听清楚后，立刻出声道：“不，您还活着。念念回来了，念念就在这儿。我，我马上救您离开这里，会没事的！我……”

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是懂一些医术的，知道以二人如今的情况，便是她精通医术的师父和师兄也没办法。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夏长垣看着她，似是想安抚可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手抬起几寸便无力落下。

“念念……”他已经很虚弱了。

洛念抓住了他垂落的手，哑声道：“我在。陛下，我在呢。”

夏长垣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气，说不出话。

洛念忍不住问道：“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夏长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颤着声道：“好、好不容易又看见念念了，我们都以为……以为你死在了墨城。你……你没事就好。”

洛念已经没办法思考了，只能感觉到他手上的力气在不断消逝。她说不出话了，只能不断摇头，任由泪水从眼中溢出。

“念念……再叫一声舅舅舅母好不好。”

洛念点头，开口声音已经哑的不成样子。

“好。只要舅舅舅母能好起来，叫多少声都行。”

夏长垣满意地闭了眼，复又睁开。

“自你的死讯传回来后，楚清一直很难过。现在听见了，肯定很高兴。”

他垂眸温柔地看着怀中早已气若游丝的皇后。

“虽然我没能保护好你，但这声舅母也算将功赎罪了吧，夫人。”

感受到那只手从掌中滑落，洛念愣愣地看着在她面前永远闭上双眼的两位亲人，以及身后倒在殿中的父亲和兄长。

洛念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脑子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想不出，也不想去思索了。

她失力地跌坐在龙椅前，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被血气笼罩的定京城。

心口好难过，但为什么再也没有眼泪了呢？

洛念现象唯一的疑问好像只有这个了。

她坐了好久，腿好像麻了，但她没有感觉。

她失神的目光渐渐聚焦。殿前的台阶上，缓缓走上来一个人。

或许是殿外的日光太盛，或许是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