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是九点就回到了家，季方知的房间和每晚一样，依旧关的严严实实，像是要把所有人都堵在门外，只有少数人才可以走进。
而她就是被明令禁止进入的那一批人。
他还在生气吧。余生叹了口气，视线从季方知房间门口划走，轻声走回自己的房间。
下午的事是她的错，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知道明天道歉，季方知能不能原谅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吵架前的相处模式。
后悔……
房间没开灯，余生背靠床边静静地坐在地毯上，仰头盯着天花板放空。日日夜夜，每天的这个时候，那些说不出口的疲惫与倦怠会从毛孔中争先恐后钻出，在黑暗中飘飘荡荡，聚集成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形状，但最终都会变成一把尖刀，狠狠刺回心脏。
一只手虚握成拳轻轻放在心口，嘴边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马上就结束了。”
窗外突然炸起惊雷，闪电的白光照向屋内，黑色的世界骤然亮了一瞬，又在分秒之间重归黑暗。
余生眨眨眼，在看清天花板陡然多出的东西时，身形猛地一抖，想要往后躲，手却在感知到的瞬间不受控制的伸出：“生雨……”
“生雨你怎么又来了。”声音是震惊过后的无奈：“我们不是说好了，我活着的时候不能再见面了吗？”
“不过……没关系的。”余生眼睛不敢眨，生怕一闭眼生雨就消失不见：“答应你的事情我马上就要做到了，C-WTZI特效药我已经快研发出来了，我们马上就能赎清犯下的错了。”
“你再等一段时间，等我和季方知的合约结束后，你再来接我好不好。”
“现在，你能不能抱抱我。”
余生张开双臂，望着天花板，眼里满是希冀。
生雨身影陡然消散，下一秒出现在了余生面前，伸手深深抱住面前的人。
“我好想你，生雨……我太想你了。”余生闭着眼，眷恋地感受面前留存的气息。
环住身体的手越收越紧，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
“都怪你，都是因为你。”面前的影子沉沉发出了低语：“你为什么要生病？你为什么要患上C-WTZI，如果你没生病，我和你爸爸就不会为了给你治病想尽各种办法拼命赚钱。”
“我和你爸爸就不会死掉！”
“你才12岁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
余生艰难地喘着气，回抱的双手却舍不得放下分毫：“对不起……是我的错。”
“是我对不起你们。”
眼眶越来越红，在窒息的临界点，身前却猛地一松，停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大口大口灌进嘴里。
余生红着眼到处搜寻熟悉身影，却只看到重新出现在眼前的生雨面容大改，变得扭曲可怖，嘴巴张张合合，大声喊着：“当年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你为什么还没死！”
“为什么你还能好好活在这里！”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混着窗外的雷声，一道道在脑中轰炸，余生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门边跑。
不能待在这里。
要找季方知，对，要找季方知。
混沌脑海中只剩下唯一清明的句子——找季方知，要找季方知。
发软的手终于打开房间门，慌乱的脚步却堵在了季方知紧合的门前。余生脚下失力，瘫坐在地上，绝望地望着从门内追出来的生雨……
“啪”是大门打开，灯光亮起的声音。
漆黑的客厅被灯光填满，屋内的景色全部归为正常，只剩下穿着睡衣的余生满脸恐惧地坐在季方知门前。
“怎么……了？”季方知按在开关键的手顿住，余生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很不好。
“没事吧？”没等余生回应，季方知就快步走到余生跟前，半蹲着身子：“怎么回来这么早？”
余生抬起头，眼前的季方知灰蒙蒙，像是蒙着一层雾：“季……方知。”
眼前的人点点头，霎时间雾气消散，真真切切。
“我能不能跟你睡。”
余生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就一晚好不好，我睡地板就行，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季方知迟疑几秒，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理智诉说着不可以，身体最终却在那双充满渴求与无措的双眸中点点头，“可以。”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为什么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余生睁着眼，刚受过惊吓的大脑还在思索这些问题是什么，身体却撞进了一个带着潮湿的拥抱。
“别怕。”季方知叹口气，终于忍不住伸手环住余生，一只手安慰似地轻轻抚上怀中的脑袋：“你慢慢告诉我，我要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害怕，才能好好照顾你。”
“我……”余生看向季方知，眼里带着一丝恍惚和依赖，只是很快就被重新占据身体主导权的清醒盖过：“做噩梦了，我房间有鬼。”
季方知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早说是做噩梦了呗，你这样子我还以为你身体怎么了。”
“上期节目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怎么又晕倒又做噩梦的。”
余生摇摇头，握上面前递来的手，站了起来闪身进季方知卧室，似是怕面前的人反悔。
这是余生第一次踏足季方知的房间，靠墙的书架上摆满各类书籍和剧本，展示柜里是定制的手办，一眼扫过去，余生就认出这是季方知出道以来饰演的各个角色。
房间中央是宽大的床，床头柜上随意摆放的剧本被翻开几页，露出星星点点的字迹和着重标记。
季方知不自然地合上剧本，将床上凌乱的被子抱起，挡在余生面前：“昨天早上走太急，没来得及收拾。”
“我睡地板，你睡床上。”说着就从衣柜里抱出厚毛毯铺在地上，将手里的被子放下，又将余生的被子抱来，仔细铺在床上。
余生视线跟随着季方知，手下没注意，‘一不小心’将床头柜上的半杯水打翻在了被子上。
“我被子湿了。”余生无辜抬头：“季方知。”
季方知手忙脚乱地将水杯拿起来，纸巾反复在被子上擦拭，却为时已晚，被子一角早已湿透。
“算了，你盖我的。”季方知将湿透的被子换下，突然抬头：“你不介意吧？”
余生看出了季方知即使没被子也要睡地板的想法，轻轻开口：“对不起季方知，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盖一张被子，你的床大，两个人躺着也会隔着距离，而且都穿着睡衣不会有什么的。”
看着季方知顿住的动作，余生接着开口，尾调微微颤抖：“算了，对不起是我想的太不全面了，其实我这会好点了，我自己一个人睡，应该也没关系的，我回我自己房间，被子我用吹风机吹吹就干了。”
说完余生就挪着步子，从季方知身边绕过想要出门。
“等等。”
手腕从身后被拉住，“就在这里睡。”
关了灯，屋内落针可闻，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翻身，布料摩擦被子发出的沙沙声，分毫不差落在余生耳朵里成了诱人的低吟，与跳动的心脏此起彼伏。
“季方知。”余生睁开眼，伴着雨声着迷地看着季方知侧躺着的背影：“对不起。”
“嗯？”
“我下午的那些话都是乱说的，你不要在意。”余生往被子里缩了缩，埋进熟悉的青茶香里：“是我不对，看到你和她接触，一时失了理智，说出的话就没了分寸。”
“我希望你陪着我，我希望你可以在我身边，我说的话都是谎话。”
“我需要你。”
随着落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黏黏糊糊的气息，余生不安地摩挲指尖，安静的房间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那颗亲手被剖开的心脏。
“我不会和她复合。”寂静了几秒的空间终于传来季方知微微发哑的回答：“余生，按照合约来看，我是你的男朋友。”
余生缓缓呼出一口气，干涩的眼眶也因为这句回答沾了些许湿润。
“我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误会，让你觉得我和江宁曾经在一起过。”季方知接着开口：“不只是江宁，我和其他人也从来没有过超出朋友的关系，我很难和别人建立起一段感情。”
黑暗中余生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没在一起过？那这么多年，是她一直在误会吗？
“我和江宁、顾星俞从小一起长大。初中后顾星俞去了一中，我和江宁在二中，我们两个一直都是同桌。”季方知迟疑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全盘托出：“同桌坐久了，自然就有了绯闻，我没在意，毕竟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你不在意就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反而你越解释，传的越真。”
“我以为我和江宁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高考前，江宁一家搬去了国外，我们的联系也渐渐淡了，只是偶尔她回国我们才会聚一下。结果两年前我在她的城市拍戏，她突然说喜欢我。”
“这句话说出口，其实我们都知道朋友再也做不成了。”
“其实也怪我，看不出那些细节，如果早些注意到了，可能也不会让事情进展到那种地步。”
“这是我和她的所有故事。”季方知转过身，对上余生的眼睛：“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