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抚给不出答案,他永远给不出答案。
这个问题会困住他一辈子的。
如影随形的跟着他,直到他死亡。
…
夜已经很深了,权择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都是江抚那脆弱哽咽的嗓音。
他第一次见江抚这样。
Alpha那天生自带是保护欲占据了脑子,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手机开始搜索腿疾的相关知识。
只要能治好。
只要能治好,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要最好的医生,最好的仪器,就算是在北极南极,他也要搞过来。
一直熬到天亮,权择白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国际上确实有治疗这方面的顶尖专家,但所付出的费用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受的得住,当然这点在权择白眼里根本不算问题。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治疗场所,需要患者离开本市,去仪器所在的治疗地。
江抚马上高三准备高考,自然不能在这关键时刻转学,让谢禾鸢一个人离开去治疗也不太实际,但那治疗仪器也不能挪地方。
权择白挂了电话,深深吐出一口气。
熬了一夜的眼睛撑不住的开始犯困,他倒在床上,昏睡前忍不住想,要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好了。
房间的门悄悄开了一道缝,又悄无声息的关上了,已经睡过去的权择白自然没有注意到。
A市的医院虽然没有办法彻底根治谢禾鸢的腿疾,但这边的肌肉康复还是比较先进的,于是权择白和医生那边沟通了一下,在考虑要不要过去之前,先在这边做一下康复训练还是可以的。
于是谢禾鸢在医生和器材的帮助下,迈出了这几年的第一步,虽然很快因为肌肉萎缩撑不住的倒下去,但那种能走路的酥麻感还是在谢禾鸢心里溅起涟漪。
为了成套和按规划的做康复训练,权择白决定先让谢禾鸢在医院住下。
他本想和她商量一下,但他还没开口说话,谢禾鸢悄悄塞了一张银行卡给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密码是你生日。”
权择白哭笑不得,他把钱塞回去,神神秘秘道:“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谢禾鸢才不信,死活要把银行卡给他。
权择白犟不过她,只能先收下,打算一会儿交给江抚。
就这样,谢禾鸢暂住医院的康复中心,每天都有专门的护士和医生来做相应的指导。
虽说身体上没有什么大成效,但是谢禾鸢咬着牙训练,还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至于江抚,经过这几天的静养,身上的伤口也慢慢恢复,加上身体年轻,几天后又活蹦乱跳的。
权择白把银行卡给他,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和顾虑。
江抚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没有权力再替她做任何决定,只要她想,我会无条件支持她。”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谢禾鸢想去外面治疗,他也会义顾反顾的跟去,哪怕放弃自己的学业。
权择白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也没有再劝,想着挑个合适的时间和谢禾鸢说说。
他正想着,江抚突然道:“我可以看看这次治疗的费用吗?”
权择白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个干什么,他不关心这个问题,自然也没留意具体金额,但他既然问了,权择白也不能不回答,于是他随便说了一个数。
江抚深吸口气,从旁边拿出纸和笔。
“?”
江抚解释道:“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算我借你的,给你打一张欠条。”
权择白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人要和他算这么细,无语之中又有点不爽。
江抚垂眸,神色很认真的写下欠条,在最后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看了一眼,确定没问题后,把欠条递过去。
“……哈。”权择白抓了抓头发,一把抢过塞到口袋里,看都没看。
“……”
谢禾鸢已经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医生的建议还是要尽快开启治疗方案。
于是权择白在一天晚上和她说了治疗计划,江抚躲在一门之外,屏住呼吸等待着谢禾鸢的回答。
谢禾鸢躺在床上,眼睛又亮又大,姣好的面容并没有输给岁月,弯起眉眼,依旧是一位知性温柔的女人。
她坚定而又温和的说道:“我想去试试。”
权择白听到自己想听的回答,放下心,现在只要开始联系那边的学校,到时候让江抚转学……
随后他又听到谢禾鸢轻声说道:“我一个人。”
“……啊?”
谢禾鸢看着他脸说道:“那天你在房间打电话的内容,我不小心听见了,我知道你什么想法,但是我想一个人去治疗。”
权择白想开口说什么,但谢禾鸢温柔的打断他:“相信妈妈,好吗?”
权择白顿时沉默下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神色不自觉的有些迷茫。
这副样子落在谢禾鸢眼底,变得分外落寞,让她的心瞬间柔软起来。
她看着天花板,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前辈子。
那时年少轻狂,总觉得这片土地任由自己主宰,于是在毕业后拒绝了家里安排的安稳工作,和家里决裂的她要靠自己创出一片天地。
只吃着菜市场的便宜烂菜叶,租着几平米的出租屋,冬天连个热水都没有,但那又怎么样?
她是自由的,有激情的,没有就去努力,没有就去争取,既然选择了别人不认可的路,就要付出千倍万倍的汗水,不然就是对她曾经的背叛。
她要有价值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凭着这股劲,她年纪轻轻就在话剧界崭露头角,跟着话剧团走过千山万水,在每一个表演的舞台上绽放自己的笑容。
但好景不长,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类传统话剧渐渐没落,逐渐消失在大众的事业里,所以谢禾鸢失业了。
正恰巧,谢家也找到了她这个“叛逆”的女儿,说什么也要绑回家结婚,不然就打断她的腿,反正残疾后她也能嫁人。
谢禾鸢迫于家里的压力,最终选择和素未谋面的Alpha结婚。
好在这个Alpha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两人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是很尊重她,直到一次意外,她怀孕了。
看着那日渐隆起的肚子,她总是在默默说服自己,要不就这样吧,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但看着曾经拍的照片,笑语晏晏的年轻面容,在灯光下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就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孕产期如期来临,谢禾鸢却一天比一天郁郁寡欢,甚至导致了婴儿的早产,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已经不再纠结,她不要这样过一辈子。
与其这样过一辈子,还不如去死。
于是在清醒过来后,她说的第一句就是要离婚。
刚为人父的Alpha沉默良久,看着刚刚出生的婴儿,点了点头。
听到他同意,谢禾鸢安心的再次昏过去。
等身体日渐恢复后,看着白白嫩嫩的婴儿,谢禾鸢又开始犹豫不决。
她并没有多爱这个孩子,但毕竟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她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于是她决定孩子再长大些,就不顾一切的奔赴她的“乌托邦”。
这一等,就等了很多年,在即将挣脱开枷锁的那一刻,一场车祸夺走的所有。
那一刻她多希望自己也能跟着丈夫一起离开这个连呼吸都会痛的世界。
精神恍惚的度过了多天,看着存折越来越少的数字,看着动作笨拙替她换药的小江抚,她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但没想到这孩子拼命的把她救回来,甚至为了防止她再次寻短见,日日夜夜的守着她。
她在心里无奈的叹气,一个真想死的人又怎么会拦得住?
在她准备下一次寻短见时,她收到了一封电子信。
是她前几日投的简历,对方发的回信,信上写到早就听闻“谢禾鸢”三字在话剧界的荣耀,很高兴和她进行合作。
谢禾鸢忍不住的苦笑,低头看着废掉的双腿,情绪再也忍不住的爆发出来,泪水砸在腿上,她在埋葬曾经的一切。
忍痛回了对方,解释自己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再适合做一名话剧演员。
但对方出乎意料的再次回了信,信上对她的遭遇传达了哀痛,但希望她不要轻易放弃这来之不易的荣耀。
下面是一段一分钟的视频。
谢禾鸢颤抖着手点开。
里面是一位挂着腼腆笑容的姑娘,她端坐在桌子前,红着脸说到自己是谢禾鸢的粉丝,正因为小时候看了她演的话剧,所以在高考报名时选择了这个专业,家里也很同意,听闻她要在这家话剧产业公司里就职,怀着激动的心情,请求她能给一些指导。
画面的最后,小姑娘朝着镜头郑重的鞠了一躬。
仿佛是对她这些年的认可和向往。
只要有这些就够了。
随后她加了那个姑娘的联系方式,耐心的指导她话剧的表演方式、台词咬字和临时反应等类似的舞台问题。
在看到自己的行为确实帮助了其他人,谢禾鸢好像再一次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她不再是一个只会坐在轮椅上的废人,她还是有用处的。
随着来咨询的人越来越多,公司就建议她开一个辅导班,正好也可以增加一些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