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南桢军营。
太阳照常升起,士兵照常迎着日出起床训练,后勤照常起来准备吃食……
众人迎着朝阳,见面如往常一般寒暄,“吃了吗”、“喝了吗”、“练什么”、“累了吗”……谈天说地什么都侃,就是不提昨晚发生的事。
无论在现场还是不在,亲眼所见或是道听途说,大家默契的达成同样的共识——新的一天一切照旧,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微祈宁很欣慰,毕竟人言可畏,把谣言直接扼杀在摇篮里能省不少事。
但她也很闹心。
昨日一事,最终也没能让宋野“毫无保留”的拿出个交代。
他嘴是真硬,什么都不肯说。若不是有遵大佛压着,她恨不得亲自上去搜身。
只是吓唬宋野的同时,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沈拓和陆无砚又凑到了一起,不知道两人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反正最后是达成了一致。
沈拓一举发力,将围观群众的好奇之心扼杀。
“好了,人我们带回去审,今日闹剧到此为止,让大家受惊了。”
陆无砚不说话,算作默认。
微祈宁瞪着他无声抗议,一口银牙咬的吱吱响,但对方只匆匆撂下一句“好奇心害死猫”,便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沈拓解释道:“阿宁,这件事已经不在你的掌控范围之内了,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说罢,留下一个极具深沉的眼神后也扬长离去,徒留微祈宁一脸懵逼的杵在原地。
不是,他们就这么说好了?这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哎!哎!!!
所以,她累死累活一天加半夜,最后不仅东西没找到,连实话也没问出来。
综合算下来,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端了陆无砚的土匪老巢?
噢不对,还有一个,西边的地权也归她了。
倒是不白来。
……其实真正让人不快的是动了这么大阵仗,好不容易能接近根本,最后还是被以沉重的“保护”二字隔离在外。
微祈宁正想的入神,蓦然,劲风掠过,卷着衣袍猎猎,风摇枝叶沙沙作响,远处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云层遮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她抽回思绪,随手揽了一把舞到脸颊的长发,借着动作将心底深处的遗憾掩好,唇畔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她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来人,地牢怎么走。”
……
与此同时,军营地牢。
地底下没有光源,常年都是森幽寒冷的,环境所致,在此当值的人常年不见太阳,精神萎靡,不像外头人似的那般有活力。
索性也不是全年无光,还有墙上延伸出来的火把可以为之照明。
三三两两的守卫靠在门口打哈欠,时不时说两句话,或往里头某个牢房瞥一眼,也算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平时没什么大人物到这里来,来也是往里送犯人,开个门的事,所以这份工作大多时候都很闲。
“听说外头最近有些不太平?”
“害,那也是领导的事,再不太平也有他们顶着呢,别管那么多,守好咱们的一亩三分地得了。”
“也是。”
蓦地,前方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来人了。
几人对视一眼,有人甩了甩空荡荡的袖子,有人靠着墙立起身子去望,没有任何支撑的裤管随着动作晃来晃去的,就像风中无依的柳枝。
一年轻壮硕的男人埋头背着东西赶来,只匆匆拿令牌在他们眼前一晃,道:“奉将军命提审犯人。”便似一阵风般刮了进去。
光影明灭,烛火在风的牵引下重重晃了几下身子,不多时,又重新归于寂静。
不一会,男人握着令牌出来了,这次的他相比之前多了几分从容。
“哎,不是提审吗,怎么你一个人出来了?”
“啊,忽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带了,怕将军知道了生气,赶紧回去拿一趟。”
“哦,这样,快去吧,别误了正事。”守卫很通人情的点点头,“我们就当你没来过。”
“多谢。”
男人低头离开。
大门口,微祈宁与一人擦肩而过。
她下意识瞟了眼那个背影,只觉得身形熟悉,但是并未放在心上。
军营男人多,每日都有很多这样的背影来来去去的,一个个数过来,能数三天。
“见过军师。”守卫们行礼道。
“昨天晚上那个人被关在哪里了?”微祈宁道。
几人对视一眼,很是诧异。一独臂守卫道:“诶?您也要提审他吗?”
她眉头一皱:“嗯?还有谁要提审?”
“啊不不不,是我们记错了,提审是吧,我带您去,您这边请,这边请……”独臂守卫意识到说漏了嘴,忙冲她鞠了一躬,率先转身带路。
微祈宁狐疑着跟上去。
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没工夫在这纠结几个守卫的话。
二人走到尽头处站定,守卫很识相地让出前头。
昏暗狭小的牢房里,宋野蜷缩在角落背对着铁门。
微祈宁勾起一抹微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友善些:“宋野?”
里面那人浑身一颤,但并没有回应。
她笑容一敛,心底隐隐有个不好的念头浮现。
但她还是不死心的又叫一声,这次声音多了几分不悦与深沉:“宋野。”
他还是没有回头。
微祈宁心沉下去,对着一旁的守卫指使道:“开门。”
独臂守卫瞧出不对劲,飞快掏出钥匙打开门,而后不等吩咐,便主动钻进牢房抓“宋野”。
微祈宁看得真切,守卫只有一条胳膊,但也丝毫不影响行动,很轻易便将八尺“宋野”拽了起来。
或者说,是里面那人根本没想反抗。
因为他根本不是宋野!只是一个和宋野身形相近的的男人罢了!
“欸?”守卫似乎也觉察到这点,疑惑道,“昨天你是不是还不长这样?”
这种白痴问题……
微祈宁气急反笑,精致的眉眼蒙上一层冷意。蓦的抬腿,对着男人心口猛踹下去,生生将八尺的汉子踹了个趔趄。
“真是好样的,你要想死个痛快,最好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话音才落,她突然很合事宜的想到刚才在门口遇到的那个身影。
一切都说通了。
这帮没用的废物,在这么多人的看守下居然还能让人掉了包去。
她深吸一口气,抑住胸腔熊熊燃烧的怒气:“方才门口那人……去找,掘地三尺的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独臂守卫被吓到,眼神在微祈宁和地上躺着的男人之间交替,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他努力回想方才的细节,难怪刚才那人一直低着头,还说什么回去取东西,应该就是那时换了人。
可他们为何谁也没瞧出破绽?
对了!
“那人有将军令牌!!”他失声喊道。
正往外走的微祈宁听到这句话猛地回头,好容易忍住的怒气又翻滚上来:“你确定!?”
……
“所以,你便饭也不吃的来找本将军兴师问罪了?”陆无砚指尖轻叩桌面,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女人。指腹和梨木桌面接触,发出有一搭没一搭的闷响。
不同于地牢的昏暗,陆无眼的私帐光线极好,他此时正坐在阳光下,眉眼间渡上一层柔和。
微祈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陆无砚也不恼,问询道:“我若说什么都不知道,你会相信吗?”
“当然不会。”
“因为你已经在心底认定了是我做的。”他慢条斯理地补上理由。
相比于迫不及待想知道一切的微祈宁,陆无砚显得不急也不躁,整个人意外的好相与。不等她说话,他又道,“可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仅宋野,还有你口口声声要替他讨回公道的阿季,我都不知道。再往大了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山寨。”
他本是我行我素的性格,想做什么便做了,从有记忆开始一直是如此,从来不会管别人如何看待,也极少会向外人解释自己的行为。
可现下,即便是他近乎吐露心声的解释了这么多,可看对面人的表现,听没听进去不知道,肯定是一句也没理解。
想到此,陆无砚不再说话,而是耐心地等待。
微祈宁正忙着一字一句消化他方才说的话,敏锐的直觉让她一瞬间便找到了漏洞:“既然不知道,那你为何会正好出现在山上,还是以大当家的身份?”
“我同你一般,被人摆了一道。”
没想到他就如此轻易的承认了,而且说这话时面上半分气愤都没有,仿佛只是一次很普通的小事,这下轮到微祈宁沉默了。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你明明前一天还说要离开一阵子。”
陆无砚轻叹:“原来你也遇到过‘他’了。”
“‘他’是谁?”微祈宁皱眉陷入沉思,但男人接下来的话,险些让人惊掉下巴。
“你不是好奇沈拓和我说了什么吗?他说,这一切我当然不知道,因为是另一个我在背后操纵一切,包括这个山寨,就是‘他’的杰作。"
“……哈?”
她眼神凝聚,试图理解他说的天书。
可这副表情落在陆无砚眼里,觉得她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不过如果是他也一定会这么想的,因为他们是同类。
“另一个我,曾和他达成了某些协议。”
“所以微祈宁,你现在看到的我,真的是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