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的男生宿舍里,响过了一遍又一遍无人接听的电话铃声。
白瓷摘到了一边的耳机,歪头对李想低声说:“是不是应该叫一下北?万一有什么急事儿呢?”
闻言,李想从座位里站起来,嘀嘀咕咕:“阿北这耳塞真好使,下次我也要……”
来到顾寻北床下,他把手伸进帘子里,捅了捅顾寻北的肩膀:“阿北,阿北。”
唤了几声,床帘里的人才终于有了动静,先是传来变重的呼吸声,然后才是顾寻北沙哑困倦至极的声线:“……嗯?”
我咧个超绝气泡音。
李想打了个哆嗦,把顾寻北的床帘拉开一些,让外面的光线投进去:“阿北,你电话响了好几次,你要不要看看,会不会有急事?”
迷蒙涣散的视线,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渐渐回拢。
顾寻北强迫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把床帘全部拉开,以免他因为太困而再次睡着。
拿起手机,看到的不是来自医生的消息,顾寻北先松了一口气。
这样潮水般的困意又涌了上来,他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留下了浅浅的指甲印。
看到裴安生打了那么多通语音电话,顾寻北怔了一下。
他先打字道歉:“抱歉,刚看到。”
然后回拨电话。
“有啥事儿吗?”李想在下面问。
“没事。”顾寻北摇摇头。“是工作的事。”
“那……那也行吧。”李想撇嘴,钻回了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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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t喝完,重新点了一杯纯金酒加柠檬的裴安生懒散地靠在吧台的沙发里,酒精已经开始在他身体里挥发,让他的意识变得比清醒时涣散。
看着手机里顾寻北的回电,裴安生眯着眼,自言自语:“刚才给你打电话不接……凭什么你给我打电话要接?”
说着,他按下挂断。
挂断以后,他才看到顾寻北发的那条不算解释的解释“才看手机”。
他对着手机嗤笑一声,心说,也就你敢对我这么敷衍。
搞得我上赶着求你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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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啊,你说的工作的事是那个金主啊?”郝天逸趴在床上问。
“欸,你金主哥帅不帅?你小心别爱上他了。还是说是个肥头大耳的小猪猪?”白瓷也好奇地问。
“被包养的男大学生”看起来和顾寻北最不搭边了。
这种奇奇怪怪的组合居然让他们格外好奇。
“嗯……很漂亮。”想着裴安生那双简直会说话的眼睛,柔软的头发,顾寻北斟酌着回答。
浓郁的困意并没有完全消散,看到裴安生挂断了自己的电话,他没有反应过来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他呆呆地举着手机,任凭舍友在旁边七嘴八舌。
“漂亮?”李想摸了摸下巴。“有我们小白漂亮?”
白瓷身形纤细,面相柔和,头发很长很顺滑。
从背面看,他很容易被误认为女孩。
也许是女角色的cos出多了的缘故,他的面部线条并少有男生的硬朗。白瓷的眼角微微下垂,鼻头小巧,嘴唇很粉,头发放下来的时候,很像是会出现在江南画舫里带着头纱的姑娘。
但裴安生并不女气。
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男人。
只不过因为长相精致,打扮也并不硬朗,所以会被形容为“漂亮”而非“帅气”。
当然,也因为他那些像是娇气的小公主似的小脾气和小毛病。
顾寻北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才回答李想的提问:“小白气质更温柔一点。”
裴安生……像一个飞扬跋扈的小公主。
也像小狗。小金毛,刚出生不久的那种。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新消息提醒。
顾寻北低头一看,是裴安生给他发来了一个酒店的地址。
只另外附上两个字:“过来。”
这个时候,手机上方的时间刚好跳过“22:00”。
顾寻北按揉了会儿自己的太阳穴,试图把睡意驱赶,让自己再清醒一点。
“那个,想,你还有止疼片吗?”
他拖着疲倦的身体开始换衣服,套上一件新的黑色短袖后,他把眼镜摸出来戴上。
“嗯?有。你还吃?这个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怎么穿衣服?你要去干嘛?”
“小金毛……叫我过去。”顾寻北慢吞吞下床,他并没有完全清醒,浓稠的困意在他的脑海里摇晃,仿佛他是一个漂浮在海上的油罐。
单单是从上铺爬下来这个动作,顾寻北也感受到强烈的一阵眩晕。
从深度睡眠中被惊醒后,他的心脏也跳得很重。
可能是淋了雨的缘故,尽管睡前吃了药,现在他的头疼却加剧了。
郝天逸担忧地看着他,生怕他从床上踩空摔下来:“小金毛?谁?”
“金主。”顾寻北稳稳踩在地上后,从自己的桌子上拿起来一瓶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好几口。
这几天他的嗓子总是有些不舒服,但愿不是感冒。
如果是感冒的话,他就不能去医院看奶奶了。
老人免疫力低,太容易被传染。
如果影响到手术,那就糟糕了。
“哈哈哈哈,这称呼还挺可爱?为什么是小金毛,因为他是黄色头发?”
顾寻北往自己身上披外套,嘴里的水还没全咽下去,就只是点了下头。
李想直接把自己剩的一板儿止疼片都塞给了顾寻北:“阿北,这个每隔八小时吃一次的应该是,但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再吃一次。记住吃这个可千万不能喝酒了啊,你不死在宿舍里,我们也没法保研的,所以你得好好地回来啊。”
“成。”接过来止疼片,顾寻北被李想的话逗乐了。
他剥出来一粒药,直接生吞了下去。
不知道外面还下不下雨,以防万一,他随手从宿舍门口的柜子里拎了一把雨伞。
拉开宿舍门,同舍友告别:“走了。”
“啊对了北哥,明天早六的课你别忘了,明天要做pre,你别太晚回来!”郝天逸如梦初醒似的支着上半身朝门口喊。
“哦还有,保护好自己!”白瓷探着头也补充一句。
“知道了。”顾寻北抬了下手腕,把宿舍门轻轻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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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清吧里,裴安生并不知道外面下了雨。
晚上开车从商场到酒店的时候,雨短暂的停了一阵,以至于裴安生只知道下过雨,并没有淋过雨。
等顾寻北的间隙,有女人来和他搭话,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反正裴安生也闲得无聊,就有一搭没一搭和那女人聊天:“你住这个酒店?”
女人笑着点头:“是了。你呢?”
裴安生摇头:“我等朋友。”
“想必是个重要的朋友,能让你这样等。”女人举着杯子,和裴安生手边的空杯碰了一下。
裴安生只暧昧不清地笑,没有解释是自己临时把顾寻北叫过来的。“你呢,一个人?”
那女人扬眉,目光偏向一侧,唇角勾出来一个略显苦涩的弧度:“今天是我前女友结婚的日子。”
“刚从婚礼现场回来?”裴安生喝了口酒,顺着她的话问。
“不。”女人摇摇头。“她没有邀请我。”
“分手多久了?”
“一天。”
听到这个短暂的数字,裴安生挑了下眉。
女人自嘲地弯唇,托腮看向裴安生,大波浪长发垂到桌面上:“我和她是大学时候认识的。我追的她,也是在这种清吧。后来工作,异地。我昨天刚知道,她在这里已经和一个男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难怪我问她要不要和我去美国,她那么吞吞吐吐呢。”
这种为了情伤买醉的人,裴安生碰上过几次。都市人的痛苦除了来自爱,就是来自于物质。
他把酒中的冰块倒进嘴里嚼,问那女人:“她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谁知道呢。我们也做过。她也说过爱我。可最后还是和男人在一起了。我不能理解那种性缘的力量。我从来没有从一个男人身上看到魅力,我只对女人产生性.欲,我只爱过女人。”其实还没有喝多少酒,这女人仿佛已经醉了。
裴安生看着她悲伤眼睛里的清醒,知道她只是想借着酒精把自己无处可讲的话说出来。
“你失恋过吗?”女人歪头问他。
裴安生摸着冰凉的杯壁,摇头:“我只喜欢做.爱。”
“那很酷啊。”女人低头去看自己的指甲,嗓音虚无缥缈。“那你就不会痛苦了。”
是么?
裴安生不知道为什么谈爱会痛苦,做.爱就不痛苦。
人之所以痛苦,只不过是因为欲望没有得到满足。
无法满足自己的欲望,只是因为人没有那个能力。
裴安生就想不出来什么痛苦的事情。
他没有什么折磨自己的爱好,不会给自己找办不到的事情做。
像赵远程一样为了继承公司累死累活,这种苦他就不会去吃。
他看上的人,他都能搞到手。
想要的东西,他都买得起。
也许是吧。裴安生想。
有些人的人生里没有痛苦。
“愿意谈论爱的人都很勇敢。”裴安生朝着那女人微笑。
在交际场所,他总会装的人模狗样。
“勇敢的代价是受伤。”那女人长叹一口气,松开了酒杯,她把自己冰凉的手指搭在了裴安生的手背上:“喂,你带我去做.爱吧,别管你那朋友了。”
裴安生对女人没有兴趣。他微笑着,正想要拒绝。
手腕却被人轻轻拉起,摆脱了那女人的触碰。
还有些哑的熟悉嗓音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上方响起:“抱歉,久等了。”
顾寻北对上那女人的目光后,无瑕地微笑点头。
只是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