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长袍上绣飞雀图案的青年个子不高长得獐头鼠目弯腰哈背朝曹德修走去,双手放在曹德修右臂之下,脸上是不太明显的恭维之笑。
曹德修斜眼瞥了一下青年,青年表情归于平静。
“能及时举报,还不同流合污,你做的不错”
曹德修左手扶着袍摆,语气和缓。
“是大人给的机会”
青年语气恭维道。
千里之外的大晋京都长平,运粮官先行,巡抚,按察使,巡按,监察御史等后行,水部侍郎,河道总督,太医署数众伴行,官兵随之。
晴日朗朗,万里无云,皇宫别院的京中显贵赏花宴也因国库支取赈灾饷银而办得朴素节俭,但该有的排场和项目一个也不少,蹴鞠马球,骑马射箭,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男女各自席坐一排谈笑风生。
京中贵女各个使出自己最擅长的绝技以争长短,好为自己日后觅得良婿。
一身鹅黄色襦裙身披淡粉色薄纱的少女坐在高台抬起纤纤素手放在古琴之上微动长指,宛转悠扬的琴音袅袅传出,在场之人无不如痴如醉,明媚带笑的少女容颜在和煦暖阳下宛如山涧小溪的精灵,灵动活泼,一曲终了,满座鼓掌喝彩,赞美之言不绝于耳。
“碣石调能一曲弹出者本就稀少,而能弹得如此精妙绝伦的更是少见,此番一曲可堪夺魁”
“二哥此言为时尚早,杨大小姐是第一个出场的,后面还有很多人都没展示呢”
一袭绣绿金纹的紫色长袍男子朝一旁坐着的身着淡黄色蛇纹金绣男子说道。
被叫做二哥的男子慵懒地侧靠在红木矮椅上,头顶上方黄色的幕布随风飘动,斜阳落下暗影在他身上,半暗的容颜让人看不真切。
“鹤鸣一曲,何需鸦雀”
“二哥此话怕是会得罪不少佳人,呐,你看”紫袍男子微微仰首示意黄袍男子朝对面看去。
对面一排席座上坐着五颜六色身着打扮各有不同的红袖佳人,三两少女含羞带怯地朝这边望来。
“二哥何时娶个皇嫂啊”
紫袍男子是大晋国四皇子谢长谨,他面带微笑朝二皇子谢长则看去。
“二哥风月佳人不少,你就别担心他了,说说你吧,四哥,可有中意之人”
一个杏色长裙的俏丽少女一蹦一跳走至谢长谨身侧弯腰拿起桌面上一块糕点往嘴里送。
“嗯,好甜,四哥,你这里的糕点好吃诶”
俏丽少女嘴里嚼着食物含含糊糊道,少女梳着垂挂髻,鬓发上插着碧玉花簪,红色的玉珠流苏随着少女的动作轻轻摇摆。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意中人,去女眷那里玩去”
谢长谨语气嗔怪,但还是将桌面上的一碟绿色糕点递给少女。
“谢谢四哥”
少女一蹦一跳地从席座上离开。
台上接下来的琴曲相较于第一首就稍逊几筹,谢长谨微微摇头叹息一声。
“杨小姐才貌双全,丽质天成,三哥真是好福气”
谢长谨朝前座的一黑袍金丝蛇绣的男子看去,男子唇角带笑和对面一席的鹅黄色襦裙少女目光含情互望。
黑袍男子举起酒杯隔空敬酒,袍袖之后无人看到其抬手一摸将左脸上的一小道裂缝恢复如初,裂缝周围是一道道细小的木纹,极是可怖,但被他持着酒杯的手抚摸之后,瞬间光洁如玉,他放下酒杯仍然维持着温和的笑容。
“怎么,四弟喜欢杨小姐”
谢长则靠坐在红木矮椅上懒懒说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既许三哥,便祝他们琴瑟和鸣吧”
谢长谨举一杯烈酒尽数入肚。
高台上又坐下另一位淡蓝色襦裙身披白色薄纱的清冷美人,女子杏眼黛眉笑容淡淡,她侧坐在一架箜篌旁边,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抬起勾起一抹弦音。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曲音婉转悠长,音色宛如翠鸣,仿佛潺潺流水流淌,伴着和煦春风吹铃,让临近正午的酷热烦躁顿时烟消云散,令人心旷神怡,如坠镜湖,倏然高亢,跌宕起伏,如淋春雨,绵绵不休,伴随着婉转歌喉,余音袅袅,不绝于耳,场中无一人不呆笑痴迷,似如身临其境,久久不能自拔。
一曲终了,众人欢呼喝彩,谢长谨欢喜言笑。
“宋小姐的箜篌引也令人难以忘怀呢”
“怎么,四弟又瞧上了宋家小姐”
一身靛蓝锦缎祥云绣纹长袍男子缓缓走来坐在谢长则前方一座。
“大皇兄”
谢长谨语气里满是喜悦。
大晋国大皇子谢长乾身高九尺,身材挺拔健壮,坐在矮小的红木矮椅长显得不伦不类。
“二哥,大皇兄来了”
谢长谨看着朝台上目不转睛发呆中的谢长则小声提醒道。
谢长则望着台上站起身的水蓝色长裙女子久久出神,她的眉眼,她的眉眼,可不是她。
谢长则起身绕过坐席径直离开宴会。
“二哥,你做什么去”
“解手”
两个字脱口而出,席座上听到的人皆觉其不雅,而谢长则一向是不太守规矩的人,否则去往风月场所时他便不会随意掩饰了,大晋二皇子喜好酒色谁人不知,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祁钰作为监察机构的官员坐在最末尾的一架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她昏昏欲睡,昨晚她睡得太晚了。
“小月”
祁钰迷迷糊糊睁眼,发现马车里的对面长凳之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色长袍玉冠束发的男子,男子五官立体而细腻,和这里的大部分普通人完全不同,双凤眼大而长,淡蓝色的虹膜仿佛深海碧湾,高挺的鼻梁完美的下颌轮廓锐利如精雕细琢一般,一眼惊艳过后又回味无穷。
“老大,你又瞬移”
祁钰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语气懒懒说道。
渐渐得姬尚赫的表情清晰得落在她的眼中,姬尚赫一脸严肃,目光里满是担心,祁钰不懂,只是去一趟浙宁而且是凡界,她武力并不弱,何至于此。
“老大,怎么了,你看起来很担心我的样子”
祁钰想什么便说什么。
姬尚赫垂下目光一瞬而后抬眼,眼里的目光变得温柔。
“三张雷符你拿好,上面有我的一丝神识,雷符在某些时候也可做护盾你知道的”
姬尚赫将三张黄符放在祁钰手里紧紧握着祁钰的双手不放,祁钰感到无法理解,老大今日的一举一动看着很没来由。
“老大,你是怕那一带有鬼修邪修?其实不用怕,荀景他”
“这三张符你一定不要弄丢”
姬尚赫拽了拽祁钰的双手,语气坚定,神色严厉,不容一丝质疑。
看着姬尚赫严肃的表情祁钰呆呆地点了点头。
姬尚赫起身躬着腰抬手在祁钰脑袋上揉搓了一下,下一秒消失不见。
“老大”
祁钰还没来得及抓住姬尚赫的袍角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还没告诉我原因呢,啥也不说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什么睡不着觉”
荀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笑容满面掀开帘子说道。
“赶你的马车吧”
祁钰没好气地将帘子一把放下。
“对了,你最好给脸上抹点灰,小心”
“怎么,怕别的女子瞧上我?”
荀景笑得贱兮兮地又掀开帘子。
“断袖,知不知道,达官显贵我可惹不起”
祁钰一脸怒气将帘子又一把拉上。
“嗯,你说得对,断袖可恶心了”
荀景坐在马车沿上忍不住战栗了一瞬,曾经了解到断袖是何意思后他还做过噩梦,两个男人在一起那画面不忍直视,可若是祁钰是男子,荀景摇摇头,他想不下去了,荀景的眼里闪过一瞬惊恐。
荀景施法点向自己,顿时如玉般的瓷白肌肤变得蜡黄且皱巴巴的,霎时老了几十岁。
马车里的祁钰将手里的雷符打开,很普通的役雷符,多用来驱邪护身,面对敌方攻击也可作为护盾反弹,只是这样普通的符没有灵力的她也可以借朱砂设坛请灵画成,姬尚赫的行为让她琢磨不透,可是此刻没有灵力的她也看不透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一行马车缓缓走在官道上,无事可做的时光总是最难打发的,祁钰百无聊赖地捏着男音唱着小曲儿,像马车这样不断摇动的场所不宜看书,读书人的视力总是下降得很快,祁钰感觉这几天的挑灯夜读都让她视眼疲劳了。
“笑话笑话真笑话
纸人变成肉娃娃
我本是--
颜色染,毛笔画
篾条编,浆糊刷
一无肚肠二无腰花
三无心肝四无肋巴
五无二女六无爹妈
七无媳妇八无当家
九不吃喝十分听话
不累不睡不疼不病
不哭不闹不气不叫
手中可提墙上可挂
一天到晚笑哈哈
一天到晚笑哈哈”
祁钰小声唱的不亦乐乎。
“小钰,这是什么歌?怪恐怖的”
“我倒觉得挺好听,你一打断我就忘了,算了,从头来过”
庄周试妻的故事里她愿意当个旁观者,可他不曾试过盛烨对她的背叛,因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被牵动着。
却不知世事难料。
“笑话笑话真笑话
纸人变成肉娃娃
我本是--
………
奇怪奇怪真奇怪
人间的事儿太难猜
两个男子一个女
生出这多麻烦来
这里吐鲜血,那里泪满腮
还有一个半仙体
如癫如狂如痴呆
他们心里都在爱
钻筋透骨丢不开
他们都像把病害
又苦又涩又悲哀
如果我也把人爱
嗯!不是福,而是灾
如果我俩来向爱
哼!你假情假意,假心假肠
不是真正的小乖乖!”
荀景一边赶车一边听着祁钰唱的奇怪的故事,这好似他在修真界所见过的傀儡。可傀儡有了自己的想法。而后面的就更让他感同身受了。
“祁兄”
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祁钰乘坐的马车后窗窗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一张极是普通的男子容貌映入祁钰的眼底,祁钰惊诧一瞬,而后激动喊道:
“顾大人”
殿试违逆之文公诸于众让朝中大臣无人敢与她亲近,皆恐有朝一日陷入党争之中,即便是真争又或是抛砖引玉甚或是为此牺牲,她也是孤立无援的状态,唯有顾呈不惧微词主动与她结交,她是真心拿顾呈当朋友的。
顾呈目光在祁钰眉眼上凝滞片刻而后笑如春风。
“怎么,交友这么久了还不称我一声顾兄”
“那就顾兄,陛下也准许顾兄跟着前去赈灾?”
马车缓缓行者,顾呈的马在身后跟着,他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扶着马车后窗的窗帘和祁钰相顾而谈。
“名单上本就有我的名字,只不过家中有事耽搁了一下”
顾呈放下窗帘,骑马向前和祁钰所坐的马车并肩而行。
“主子,此人”
荀景坐在马车边沿斜目瞪着顾呈,还好他长得丑,否则祁钰那么温柔且激动的语气定会让他嫉妒的睡不着觉。
祁钰愕然,荀景的称呼太过自贬。
顾呈瞥了眼荀景,一个皮肤蜡黄的中年男人,应该是祁钰的仆从,可为何找一个男仆从。
“同僚”
“哦”
荀景语气淡淡,似在抱怨。
“祁兄那首歌很是好听呢”
顾呈微微带笑的声音从车外传入,祁钰轻叹一口气,此人惯爱刨根究底,若是不说实话,像这样的问题他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