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问一百遍。
“一个民间流传的曲子罢了,谈不上什么好听,顾兄过奖了”
“没听过,它叫什么名字啊,讲得什么,出自哪里?”
顾呈故作漫不经心。
“我发现顾兄很喜欢查户口诶”
祁钰语气玩笑。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免得你东猜西想,是纸娃娃,或许是”
“或许是,忘了,口口相传,源头不知所踪,许是吴州,也许是安兴”
“大概说的是一个男人试探妻子是否背叛他的故事”
“哦,是这样”
顾呈淡淡应着,炎日里除马蹄声外静的诡异。
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直流汗,一行马车官兵在一片白杨树林旁停歇整顿,树林不远处有一个岔路口,一家简陋的茶肆坐落在岔路口一边,仅仅是用灰布茅草和木桩盖的一座小棚子而已,岔路口来往的人并不多,三两行人在茶肆里歇憩续旅,过客匆匆。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马背上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抬手摸向耳后抚平如纸糊般的皮肤褶皱,褶皱边缘长满了红色的斑点,这是过敏的征兆,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从中取出一粒黑丸放入口内,若不是某人在这,他何苦受这个罪,待在宴会上品茶听曲儿不好吗。
几天后的京都长平,乾元大殿上死寂一般的沉静,跪在殿上的大臣们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向龙台之上震怒的男人。
“好啊,好得很,区区一个县令竟敢贪污一百万两白银,几十年来还不被察觉,我大晋国库就是用来喂养你们这些蛀虫的吗?”
男人将竹简狠狠甩向殿下,擦过一个大臣的头侧,落在整齐跪拜着的人群之中,乌纱冠帽顿时歪歪斜斜地扣在脑袋上,摇摇欲坠,额头上丝丝鲜血缓缓流出。
“陛下息怒,是臣等之过错”
朝臣们异口同声。
“息怒?若不是小小一个校书郎的提醒,是不是两百万三百万两白银数十年后就静悄悄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了?”
皇帝将御座上的一册书卷一甩而出,怒不可遏,宽大的金丝龙纹长袖在空中划出一抹漂亮的弧度。
“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大臣们瑟瑟跪着,头挨在地板上。
皇帝哀叹数声在漆金雕龙檀木台上徘徊踱步,明亮的大殿上一片死寂,唯有金丝绣龙长靴沉重的脚步声。
阳光照进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蟠龙金柱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髹金龙座上方金黄色的匾额上面书写着四个黑色的行草字体,瀚海帝畿四个字异常醒目,江河湖海,一个人的手能覆盖到那么远吗。
“朕就想不通,你们就那么大的胃口,彻查,此事务必给朕彻查到底!”
长长的石阶中央丹陛石上雕刻着飞龙在天,腾云驾雾,宽大的红色朝服长袖随风摆动,灰蒙蒙的天气预示着接下来可能会是一场大雨,人们三两成□□谈争辩着从高台上往下走,乱风吹得乌纱帽后的两根幞头扇动不止,一人单手扶着帽子脚步轻快地走在台阶之上。
“刘司宪”
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红色长袍手持笏板的中年男人叫住了刘犇,刘犇转头回望拱手一礼。
“尚书大人”
“刘大人此番差事办得极秒,流毒积蔽已久,便此开始整肃”
宋义成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从台阶上缓缓走下。
“承蒙皇恩,且宋大人认可,下官定竭力督办”
刘犇和宋义成并肩而行,红色的朝服上各自绣着不同的图案。
“上行下效,刘司宪漫漫路艰”
“宋大人以为下督上行如何”
刘犇的声音和宋义成的重叠在了一起,漫漫路艰总比无路可行好。
“哈,啊哈哈”
宋义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刘犇,轻笑出声。
“宋大人还真是天真,黄口小儿之话罢了”
“黄口小儿不也节节高升”
刘犇出身于官宦世家,黄州太守之长子,登科入仕十余年站得此位,直属于宰相,乃天下读书人之企及之处。
“刘大人真以为圣上今日才知其中私惠?刘大人刚正不阿,巢鸟偷食,稚雏无辜”
刘犇踩着缓缓的步伐久久不语,袍摆落在石阶上随着垮步带起小小的沙粒。
“圣上何意,下官不敢猜,但圣上之命下官不能怠”
忠君,为民伴随了他整个读书生涯,而他的父亲,他的家族,他的开刀之始吗
“刘大人不该找曹德修”
宋义成顿了一顿而后又道:
“他不是个会算账的”
刘犇良久不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前面的红色朝服乌纱冠帽身影渐渐走远,消失在视野尽头。
坤午门的红漆高框在阳光下尤为刺眼,但让人一眼看去又深陷其中,目光久久不能移开,白色无污,红色纳垢,紫色荼靡,黑色浑水,青衫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