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一伙人浩浩荡荡,全是棒小伙子,陈三财也是心里一喜,却总往后面瞅,总想等着来几个姑娘。
却发现其他人还是观望,陈三财想想,有人就成,等这些人在陈家村过的好了,自然会跟周围人宣传。
要姑娘,还得看宋雯这些人。
这群小伙子,连带着陈三财的妹妹,身上加起来的衣服,都破破烂烂,布丁叠布丁,但是比起其他一路看见的百姓,也是很好的衣服了。
陈三财给自己的妹子买了几身新衣服,又问明白她的想法,知道她不想离婚,就觉得先也不急,以后要是过的不好了,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能不给妹子撑腰吗,等她读书长了见识,看不看的上这男人还两说呢,弄不好到时候就自己闹着离了。
但是现在还是温言嘱咐道:“你那男人的衣裳,我却不好现在买,都是一村的弟兄,以后也是他的照应,到了那边我会给他置办,现在却是不好招兄弟们的眼。”
陈三财的妹子点点头。
把自己男人拉到一边,低声跟他说了这是。
程大倒是挺高兴大舅哥记得自己的。
因为有钱的大舅哥,就连看自己早就看惯的年老色衰的婆娘,都眉清目秀了,此时温情款款道:“秀秀,你辛苦了。”
陈秀,也就是陈三财的妹子,此时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娇羞的晕粉,而这样的晕粉把她蜡黄枯瘦的脸色,衬出一点病态的艳丽,倒是勉强出了一点二十几岁的小年轻应该有的青春神气。
天高云阔,没有下雨,一路上,也算是风霜扑面干,一行人,都是吃惯了苦的农家子,没有一个抱怨路长,嫌弃风餐露宿的。
相反,对陈三财几人吃穿用度的豪奢,产生了对未来无可抑制的向往。
吃饭的时候,宋雯加了几勺雪白雪白的盐,如同冰晶一样的糖,还有海带干,各色干虾贝类,腊肉,一锅汤被铁锅吊着,源源不断的飘出鲜香诱人的滋味。
让大家的喉舌,都在不停的分泌晶莹的唾液,就好像是鼻子和脑子都精准的意识到了,接下来有一顿大餐,所以提前分泌口水,以做润滑罢了。
程大几人刚离开村子,有心多做事,多下苦力气,平时就少吃点,不让大舅哥觉得自己是吃白饭的,等到了地方,求人请托找个活干,也好开口。
没成想,手里拿着自带的粗瓷大碗,碗里全是金黄飘着油脂和肉,蔬菜,面陀子的汤,那股味道呦。
怎么说呢,嘴巴一碰见,舌头一尝到,就像是干裂许久的土地,突然碰见甘霖,沙漠下起大雨,那种贪婪的进食,并不为了进食,而是因为太过贫瘠,太过干枯,所以在进食的时候,就格外能压榨身体,迸发出额外的生命力。
最后,几人吃了一碗又一碗。
几个小伙子,包括程大,心里都很不好意思,暗地里想打自己的嘴巴,怨自己怎么那么馋,那么爱吃,像个贪吃鬼,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一定会被看低。
但是嘴巴里还是在分泌口水,鼻子里还是有那鲜香的味道,肚子里有那沉甸甸滚烫都食物,一直慰贴进了心里。
一想到去了那边,人人都能吃这样的饭,众人又觉得心里安慰,满心期待。
所谓民以食为天,食物对人所产生的作用,乃至于带来的信心都是有极其大的影响。
酒足饭饱,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没有啃干净的残渣。
心里不剩唏嘘。
尤其是程大,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自己的婆娘。
他可是知道陈秀是苦出身,她那个哥就更别说了,也是苦哈哈。
怎么现在阔起来,居然已经浪费到了地主老爷的地步吗?
居然吃完饭菜,都不咬碎骨头,细细把那骨髓,一点一点的吸出来吗?
这真是太奢侈,太不可思议,也太让人向往了。
众人在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了陈家村,这样的日子也是他们以后要过的日子,既然陈三财一行人,吃肉都不咬碎骨头,他们也不应该可惜那点骨髓,没的为这些乡下习气,遭人看轻。
众人略微修整了一会,各自起身上路,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了李秋泽的爹娘。
李秋泽是陈家村的媳妇,爹娘是车迟国李家村的,只是兄嫂在外头做生意,莫名发财,带着爹娘跑到了乌鸡国,只是后来多方打听,不知道怎么又穷了回去,在一个小村子里靠种地为生。
反正,李秋泽,估摸着,不管怎么样,爹娘也不可能,过的太差,毕竟兄嫂都是厚道人,一家子感情其实也不差。
不然李秋泽也不会通天大王一说,马上就报名,就为了看一眼父母兄嫂了。
到了地方,金钱开道,村长带路,走过摇摇欲坠的木桥,走过崎岖的山道,走过低矮的菜畦,走过蜿蜒的田埂,走过青石板的小路,走过黄泥巴的大路,踩过荒草丛生的小径,最后敲响了摇摇欲坠的破门,一个高大的,浑身枯槁的,骨瘦如柴的,身姿不见挺拔,而是佝偻的男人。
就这样打开了门。
一开门,嘴巴就张开了:“啊啊。”
李秋泽可以看见她大哥被剪断的小舌头。
可以看见那一嘴歪七扭八的烂牙。
滚烫的眼泪一下子就滴了下来。
李秋泽大哥的眼神没有焦距的环视了一圈,似乎缓慢的理解了一会,终于看清了李秋泽的相貌。
下意识的想说:“你快走,不要管我们。”
但是嘴巴里的舌头早就不在了,只能发出凄厉而长的大叫声。
最后他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没办法说话,身体好像更加垮了一点,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劲的指着李秋泽的来时路,然后推搡众人,让她走的意思是纤毫毕现。
李秋泽大哥落脚的村子,叫做小何村,小何村长还等着这伙子富户手里露出更多的油水,此时见李秋泽的大哥不识抬举,眼睛就那么一瞪,一下子就止住了李秋泽大哥的动作,他嘿嘿笑了两声,看起来好像很温和,很和善的说道:“李大啊,你妹子来看你,要带你走,你看你,高兴坏了吧。”
李大可以赶走妹妹不要管他,不想连累妹妹,但是不能得罪村长,如果得罪了村长,以后就连现在的日子都过不下去。
他就像一座铁塔一样转身,默默的打开了哪一扇破败长着黑色霉斑的大门,像是打开了地狱的入口一样。
李秋泽很自然的走过去,把一块糖递在哥哥嘴边,她看着哥哥咽下去,因为那甜味,一双牛眼瞪大,尽量忍住泪意,露出一个笑容,对着李大道:“你别怕,我带着你和爹娘回去过好日子。”
李大啊啊几声,嘴巴里的糖块在不停的融化,比草根,比植物的嫩芯更加甜美一万倍的滋味,反复的重刷他嘴里的每一寸能感觉到味觉的细胞。
这沁人心脾的甜,让他看见妹妹产生的惊喜,惊恐,惧怕的情绪,飞速的平静下来。
屋里,李大的媳妇,李双正在织布,她是李家的童养媳,自然也是跟李家姓,以前跟李秋泽这个小姑子相处都很是不错。
原本听见李大的大叫声,她还以为是李大说不出话,比划急了,下意识想用嘴说,所以叫了几声。
生活很艰难,口中食身上衣,都得靠她织布,她不会因为李大的叫唤离开织布的机器。
自然,在看见村长来了,却要停止动作。
李双环视这一屋子男女,具是好衣料,一脸疑惑的看着村长。
村长介绍了情况。
她才把视线凝聚在热泪盈眶的李秀泽身上。
像是不敢认,又像是在确认:“秋泽?”
李秋泽走过去,抱住了李双:“嫂子。”
李双拍了拍李秀泽的背,心情很复杂。
放开之后,对着李双说道:“你跟着你的夫婿来了乌鸡国了?”
李秋泽摇摇头:“我跟村子里的人一起来的,我总得看看你,看看哥,看看爹娘吧。”
又左右找了一圈:“爹娘和侄子们呢?”
李双指了指隔壁屋:“爹娘饿的下不来床了。”
“虎头,芽芽都死了。”
李秋泽沉默了一下:“坟在哪?”
李双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不要问了,没有坟…”
“不要问了…”
这里头肯定有事啊。
李秋泽和陈三财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陈三财站出来道:“嫂子我是秋泽妹子的同乡,到时候咱们一起走,我跟你说啊,我们那边…”
又组织人杀猪杀鱼宰羊,去别家买米买面买调料蔬菜,喜的村长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另一边,陈三财把村长儿子拉到一边,拿出手里的银子,晃了晃,又跟他耳语了几声。
两人挤眉弄眼一番。
村长儿子的媳妇整了一桌席面。
说起李秋泽大哥的家世,和那两个孩子的下落来。
这一聊,就聊到了深更半夜。
第二日,众人启程。
却有个脱队的尾巴,悄悄的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