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自20世纪掌管网络的第二任神即将陨落。

在天上众神居住之地的最北端—神监殿。

掌管神界律法的神监仙茅坐在大殿的几案后，单手支颐，嘴唇微翘，浅灰色的瞳仁如凝固的水泥一般盯着空气中的某处不动。

他对面站着网神于仁，表情放松又饶有兴味地看着几案上的东西，喇叭、装满萤火虫的玻璃瓶子，陌生又亲切。

仙茅用闲着的一只手打开放在几案上的喇叭，“你承认我对你的指控吗？”立刻响彻大殿，语调中有一种说过千百遍后的机械和厌烦。

于仁嘴角上扯，空笑一声：神界都传他冷血又癫狂，冷不冷血暂且不论，今天终于算是见识到癫狂的一面了。

“我不承认。”

于仁甘愿受死，不过死之前还想和他斗斗嘴。

仙茅放下上翘的嘴唇，“哦，哪一条不承认？”转动浅灰色的瞳仁最终落在于仁脸上。

近百年来接受他审判的神没有一个不是放弃挣扎，早已用不到他亲自开口。

“一共不就一条吗？”

于仁走上几案前的台阶，俯身盯着仙茅，眼里尽是笑意。

仙茅缓缓抬眸，“后悔了？”

“恩。”于仁挥手变出一张椅子坐在仙茅对面，翘起二郎腿，单手支颐，“还来得及吗？”很是天真无辜。

仙茅身体后仰靠上椅背，和于仁拉开一段距离，“你耍我。”

“怎么会。”于仁也后仰靠上椅背，“就是逗逗你。”

“千年以来你是第一个敢逗我的神。”仙茅从黑色西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和一盒烟，抖出一颗叼在嘴里。

于仁前倾上身单手夺过几案上的打火机放在烟下面，“那你会记仇吗？”

仙茅用食指和中指夹走烟，“会，但我不会毁约。”烟又送回嘴里。

于仁淡淡一笑，按下打火机，一缕烟缓缓飘起像离开□□的灵魂，“我信你。”

“你也该少抽点烟。”

“抽多了又不会像人类一样生病，神体永生的我们唯有这个欲望不受约束，不用浪费。”说完加快了吸烟的频率，透过薄纱般的烟雾眯眼看着于仁。

于仁笑了，他没有尝过烟的味道，在人间只喜欢上喝姜茶，味道甜而暖。“仙茅，我和你不一样，很懦弱，见不得无常，我只希望我们从未来过。”

仙茅吐一口烟圈，“可是你敢无视规则。”圆形的烟雾在空中飘着飘着就散了。

如今神界的规则是诸神可以与人类相爱，不过，一旦决定和人类在一起要禀告神界，神籍会被剥夺神技也会消失从此像个人类一样普通，在人间挣扎生存，百年之后魂不知归往何处。

如果有神明妄图欺骗，妄图利用神技为所爱之人在人间谋取利益甚至因此干扰他人的人生，神界会将他的灵魂碾为尘埃。但神明陨落之时可以许下一个愿望算是神界最后一点情义。

“说吧，你的愿望。”

“在人间时我说过了。”

“不变。”

“不变。”

“真的不再想想。”

于仁摇摇头，“就当我们这些神明从未来过，挺好。”

仙茅将烟蒂摁灭在几案上，棕色木质桌面上留下黑色的圆疤，唯一的圆疤，“那就永别吧。”

神界神魂处理处已经将于仁的神魂销毁。

仙茅从手旁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拿起打火机点着，隔着烟雾网神的神体还坐在他对面，望着脚下，脸上笑盈盈的，眼里亮晶晶的。仙茅浅灰色的瞳仁也亮晶晶的，好像水泥地上下了一场雨。

烟灭，雨过。

仙茅打开几案上的玻璃瓶，飞出一只“萤火虫”后，他不紧不慢地拧上瓶盖，剩下的无论怎样努力也只能呆在里面，也许是暂时的也许是永生的。

“萤火虫”经由网神的天灵盖进入神体，几乎同时身体从纤细的指尖开始恢复生气直到浅褐色的瞳仁对上仙茅的脸，“能不能换一副神体，本神觉得恶心。”

昨天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间仙茅听到过同样的话，“欢迎你，于仁。”他只像没听见一般走着程序。

“名字也一样，真恶心。”

仙茅起身走向身后的书架，上面摆满相同的薄册，他抽出其中一册，“这是神界律法，望熟读。”

于仁单手接过来，快速翻动，“熟读完了。”丢到几案上。上面一共没有几个字。

“既如此，去人间吧。”

“干什么？”

“工作。”仙茅从怀里掏出一本金黄色封面的折子，“谕旨。”

“老土。”于仁说着单手接过来读。“前任这个蠢货，还要我给他擦屁股。”

仙茅眉头皱起又松开，“擦不完不能回到神界。”

于仁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这是什么屁话。”

仙茅手一挥，“今天人间的天气不错。”于仁消失。

他去到人间仍有神力但不完成工作休想回到神界。

仙茅点燃一颗烟，神体终于有一处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