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面每次都这么打扮的风姿绰约有必要吗?“
平安刚落座就调笑LILY。她今日穿一件墨绿色羊绒连衣裙,剪裁极简却勾勒出腰臀曼妙的曲线,领口缀着暗银丝刺绣的鸢尾花纹,与耳畔那对珍珠母贝镶钻的流苏耳环相映成趣。黑色细高跟踩在柚木地板上,鞋尖一点银光随步伐摇曳,像是踩碎了满地星屑。羊绒裙摆随着她落座的动作微微荡开,露出脚踝处若隐若现的玫瑰金脚链——这是她身上唯一的艳色,如同蛰伏在雪夜里的火星。
“对我来说,形象永远走在能力前面,一味追求内在的丰盈而忽略了外在的美丽也是一种无知与浅薄.”LILY不示弱的回喷过去。
他们今天是约在镋钯街的「雾屿」咖啡吧。整面落地窗外是雾蒙蒙的蜀都大道,霓虹灯在玻璃上晕成模糊的光斑,像被雨水冲散的油画。室内以胡桃木与黄铜为主调,藤编吊灯投下暖橘色光晕,书架上的绿萝藤蔓垂落在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封面上,咖啡机蒸腾的白雾与香薰蜡烛的雪松气息纠缠,在《Gymnopédie No.1》的钢琴曲里化作悬浮的尘埃。角落的深蓝色丝绒沙发凹陷处还留着上一位客人未带走的孤独,平安的指腹抚过粗陶杯沿的裂痕,恍惚觉得这裂缝正通向某个被遗忘的时空。
“你决定了吗?离职去南方创业?“平安接着关切的问LILY的打算,“这是一个冲动还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不在这个时间点自己出来做些事,以后会后悔的。平安我劝你在自己还没有太多负担与牵累之前也要出去闯闯,否则,你也会后悔的。你看现在房价涨的多快。“
LILY有些凝重的看着平安。
“但我想的是,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吃饱穿暖就知足。”平安用不羁游戏的口吻回道。
”你知道吗,平安。平淡的生活并不代表不需要努力,不去作为。恰恰相反,他们需要对未来更有规划以及付出去维护这样平静的生活。”LILY用大姐般怜惜的口气继续劝导着平安。
“普通人害怕走出已经习惯的舒适区域,害怕随之而来的未知,更没勇气承担可能的失败,于是这种得过且过的生活变成迟迟不行动的犹豫,最后变化成口中对生活的抱怨。平安,我不希望你将来成为这样的一个中年男子,将来你对生活的焦虑会来自于当年对一个抉择的犹豫不决。万无一失意味着止步不前,那才是最大的危险,为了避险,才去冒险。避平庸无奇的险。”
多年以后,平安还能想起自己当时不以为然的样子,可仅仅两年之后,家乡滨海市的房价就由六七干猛的跳到了2万多,所有人都感到了生活的压力。平安后来对自己的认知就是,只懂做事,不懂赚钱,在金钱的敏感问题上一直是后知后觉缺乏魄力。
平安本质上是一个喜静的人,也不太喜欢社交吵闹的场合。因此,当STEVEN来电话叫他去九眼桥酒吧坐坐时候,平安断然拒绝了他。听见STEVEN在电话里欲言又止,似乎有事商量的样子,平安估计他又是要为NIMO的事找个倾诉对象,于是对他说,“明天就周末了,周末哥们好好陪你畅饮。”
挂了电话,平安在MSN上上线,内心期盼能看见孝洁也在线上。
很失望,永远是灰色,几年了,她就这么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同学间也无她的任何信息,仿佛就像一场梦轻轻的从平安清醒的世界幻化而去。
百无聊赖间,平安注意到另外一个久违的大海图案突然变成了高亮色,内心也是咯噔一下。
就看见签名处写着:常怀念过去,可能意味着是你现在过得并不好。不怀念过去,是对未来有更好的憧憬。”
是那个曾经的ELLEN,是那个在灰色生命岁月中划过自己天空的流星。
平安于是打个招呼:现在你那几点?:)
ELLEN:看你电脑右下角啊。
平安:你的恋爱是否总是以自欺开始,以欺人结束?
ELLEN:”我想纠正一下,虽然我们做过爱,但我们似乎没有恋过爱。”
ELLEN是平安人生第一次的一夜情经历,炮友都不算。
平安偶尔回想起这段交往时常常觉得几分的羞愧与耻辱,和ELLEN的认识是平安在一个社交网站泡在一个情感主题论坛期间。一个网贴作者写了他的一个情感困惑。出主意的,冷嘲的不一而足,但平安看见有一回帖是这么写的:I love you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but because of who I become when I'm with you.(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和你在一起时我成为了谁),平安忽而心有所动,于是站内短信:Si jamais la peineétouffe tes mots,si tu te perds dans la nuit,tends-moi ta main(若悲伤扼住你的话语,若你迷失于黑夜,请将手伸向我)。
于是彼此交换MSN号,加上。
第一次聊,平安说:我在杭州。单身。租住在绍兴路和平广场对面的十六楼。
几分钟后屏幕对话栏显示:我在上海,准备离异,分居中。
平安又问:你算杨玉环型还是赵飞燕型?
对话栏又显:我属于贞子型。
平安对着蓝屏大笑,在午夜的12点,压抑低沉若有若无的重金属音乐声诡异惨烈。
平安又写:我想和你见一面,地点你选。可以是夜晚的枯井,森林,安静的湖畔还是沙漠,大海,草原,清晨微凉的路边,只是别在梦里。
隔了约十秒,对话栏显示:让我在梦里思考一下。
随后那张大海的头像灰色,显示下线。
那时的平安感到呼吸急促,关闭电脑,屋内一片漆黑。
在那段灰色岁月中的日子,时常,平安恐惧自己最终会成为一个橡皮人。日子像是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苍白而失真。他常在午夜拧亮台灯,看墙上的光影被窗纱割裂成支离的缎带。衣柜深处藏着孝洁遗留的棉布裙,领口的鸢尾早已褪成灰蓝,却仍固执地散发樟脑丸与茉莉香皂混杂的气息。有时他蜷缩在浴室里,听水滴敲打瓷砖的钝响,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正顺着排水孔流向地底暗河。江南的梅雨季,杭州的梧桐道,滨海咸涩的风——所有记忆都成了衣襟上的陈年酒渍,越是用力揉搓,越是渗入肌理。
于是在情感的创伤背后平安也慢慢开始尝试伸出自己的触角,无论何种方式,无论真挚还是假意似乎已不重要。
只要能找到那条渡河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