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房琳愈发手足无措,李絮还想追问,却见苏不惑挺身过去挡在她的面前,振振有词说道:“阁下这般几欲咄咄逼人什么意思,莫非还能怀疑房琳这么一个和楚楚年纪以及性情相仿的天真无邪的少女能够伙同别人将其拐带离家出走不成?”
“哟呵,”李絮笑了说道,“阁下这般言语当真提醒我了,虽说从你的言辞之中看来她们二人感情甚好以及都是家世显赫可谓门当户对,所以应该不会有着其中一方帮着别人坑害对方的现象存在,可是若是有人想要摆脱控制欲望强烈的父亲设下的困境,也不排除她会走投无路之下寻求自己金兰契友的帮助不是?”
“你的意思是……”苏不惑迟疑片刻说道,接着眼神狐疑一般看向房琳,就见对方下定决心直接热泪盈眶捏着裙摆下跪说道:“房琳辜负先生经年悉心教导,竟然暗自帮着楚楚欺上瞒下离家出走,学生自认这么多年读的经史子集尽皆到了狗肚里头,枉费老师一番情真意切春风化雨,故而请你责罚。”
“这么说来,”苏不惑诧异对着房琳说道,“他们的猜测都是真的,的确是你放跑楚楚?”
房琳顿了一下决然点头又再为了自己辩解说道:“是的,但是我也不过因为可怜楚楚一直被迫关在员外府邸这样狭小的四方天地而又无可奈何,并且虽然她有父亲的疼爱却是老早失去掉了自己的母亲,所以万般憧憬和思念,我就有了恻隐之心,昨日跑到她家院落的墙角迎接对方,但是我也只是负责替她掩人耳目逃出生天,之后她又想要前去哪里我并不能知道。”
“所以,”李絮说道,“你的意思就是,的确是你暗中帮助楚楚离开员外府邸,然而因为平时借用的逃跑工具,就是那个秋千已经损坏,于是你们迫不得已选择后院当中青苔掩饰的一个浑然天成的狗洞到达外面,之后你们一如既往来了桃李书院学习,但是事后她要回家,尔等只好分开,谁知她却已经悄然不见,这件事情你是毫不知情,我说的对吗?”
“唔,”房琳依旧跪在地上羞愧低头思索,然后又再实话实说,“倒也并非完全不知楚楚近来的想法和行径,至少是在半月以前,她就和我说过自己十分想念生身母亲,奈何不管奶娘还是管家抑或她的父亲都说她们已然天人永隔许久,一生一世无法相见,除非可以找到传说当中的月下飞天,或许可以逆转乾坤连接阴阳,使得活人和鬼怪殊途同归。”
“月下飞天,那是什么?”
不懂奇门遁甲的郝敏如是问道,胡乾唇齿开合一下刚想回答,却被李絮抢先,“那是传说当中的秘境,好像只有亡魂以及神通广大的术士和魑魅魍魉可以自由进出,其中人杰地灵物宝天华,存在各种不同凡响的试炼场所用以磨砺自强或者收获灵宠与装备,是个不可多得的福地洞天。”
“楚楚并非奇门遁甲人士,她是如何得知普天之下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郝敏继续发问,胡乾又再想要回答却被苏不惑领先,“想来定是因为之前我看虽然她是一介闺阁女儿,但是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所以出于欣赏特别给了对方一本记载世上奇门遁甲事件和物品的书籍,名为《怪谈》,兴许她就是从里面看到相关的记载了吧。”
胡乾因为老是遭到身边的人抢话有些郁闷,这时调整一下心态说道:“巧了,我们冰机玉骨峰的藏经阁里面也有一本相同名字的书籍,我也有幸钻研得知人间还有月下飞天这个地方,只是不想苏先生这等儒家的得意门生对于我们道教的读物也有观阅,当真博闻强记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难怪可以效仿曹植七步成诗声名远扬,只是不知阁下对于奇门遁甲是否也有心得体会?”
苏不惑闻言缓慢说道:“承蒙阁下抬爱,都说修佛修心,修道修情,虽然我是推崇孔孟之道的文人墨客,但是博古通今总比孤陋寡闻要好,再说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现象存在,其中还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森罗万象的杂家,可谓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当真令人向往。”
“苏先生说得在理,”胡乾赞同说道,“就像我们冰机玉骨峰,虽然表面从上到下都是剑修,但是对于布阵、画符一类旁支发展出来的拿手好戏也是略知一二,所谓白首穷经就是这样。”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郝敏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就算楚楚是从书籍当中了解到了世上还有月下飞天这个地方存在,她又是从哪里得知如何进入秘境的呢?”
“也许,”李絮灵光乍现醍醐灌顶说道,“楚楚是在半月之前提出思念自己的娘亲,并且她的画作也是从那以后开始改变风格,或者我们能够从她的图纸里面寻找新的线索。”
“你的意思是,”胡乾和郝敏以及苏不惑说道,“楚楚半月以来都在寻找自己娘亲的路上,所以才能栩栩如生而又惟妙惟肖画出这么许多生龙活虎的大好风光?”
“没错,”李絮说道,“一般绘画都要讲究一个写实,楚楚自幼就被楚江开关在员外府邸不见天日,所能接触的景色无非就是寻常的有钱人家栽种的花花草草,例如富贵的牡丹又或淡薄的秋菊以及茂盛的松柏一类,但是根据她的最近的作品然后分析,可以看到她已脱离普通环境的限制,描述的不止花鸟鱼虫,还有青瓦白墙,甚至不乏大街小巷当中正在劳作奔忙的人类。”
“不信你看,”他又接着用了手指按住楚楚绘画的其中一张图纸上面的人像说道,“这里就是朱雀大街每逢初一和十五就会进行的一场热闹的赶集其中的一幕,乃是距离我们花入楼不远的地方的一些商贾正在进行交易的画面,摊子上头不仅有着胭脂水粉,还有金银珠宝以及香囊折扇,尤其还有小贩熙来攘往挑担般发的真实写照,虽然不曾添加详细的外貌,但是众人行色匆匆的状态已经跃然纸上,若非天赋异禀的技巧不能达成,这般臻于至善难能可贵。”
“唔,先别盲目夸奖,”郝敏转而说道,“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楚楚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些员外府邸之外的新鲜事物,乃是无法画出它们来的,所以只要勘破她的诸多作品当中描述的到底属于什么地方就能知道对方最近的行踪,也就能够顺藤摸瓜查出她的下落,对吗?”
“是,”李絮笑了说道,“还是郝敏姑娘天资聪颖蕙质兰心,并且我也发现所谓楚楚的自我画像其实并不是她,而是她的母亲,这点从她人像作品当中的细节,也就是她的眉毛就能看出。因为她的眉毛形似月牙,弯曲的程度恰到好处,给人一种灿烂明媚的感觉,而她的母亲眉毛首尾似蹙非蹙,隐约透露出来一种哀伤忧愁的感觉,这也算是她们二人之间最为突出的特点和区别。”
“那么也就是说,”郝敏顺着李絮的话语分析说道,“其实楚楚并无所谓情投意合可以令其含羞带怯媚眼如丝暗送秋波的情郎,她的自我画像的主角其实是她早已过世的母亲?”
“然也。”
李絮抽丝剥茧到了最后言简意赅说道,然后就见胡乾喜笑颜开拿起苏不惑交出的其中一副楚楚最近绘画的作品仔细端详辨别说道:“我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去找楚楚?”
“先别着急,”郝敏按住胡乾然后说道,“这些绘画作品众多,我们这些外人并不能够判断出来哪张属于楚楚最一开始的游览地点,还是有请苏先生代替吾等分辨一下这些纸张的先后顺序好了。”
“事关我的学生,”苏不惑眼神笃定说道,“鄙人自然责无旁贷。”
接着就见他拿起了那些绘画作品,然后回到竹屋课堂里头的三尺长桌上面小心翼翼铺展开来,继而弯腰凑近观察片刻,指着其中一副用了晕染手法的浓墨勾勒出来的一团烟雾,其间横亘几条相同颜色的线条的纸张,说道:“这是楚楚最先给我批阅的作品,虽然参照物不明,但是胜在笔力遒劲富有意趣,加之是她改变风格的开山之作,所以我很喜欢,顺便怀着欣赏的态度将其留下保存起来。”
“参照物不明?”李絮抓住重点提出疑问,“也就是说你们并不知道楚楚画的到底属于什么东西,这可有些难为我了。”
“不是还有其他的吗,这么快就垂头丧气干嘛?”
郝敏抬手搭上面露疑惑的胡乾肩膀安慰说道,然后就见她用手指轻点那副作品旁边的纸张说道:“这是什么?”
“唔,”苏不惑转移目光看了片刻说道,“这个乃是用了捣碎的金子制作成为的齑粉点缀的一片褐色的疑似田野的土地。”
“莫非楚楚年纪轻轻,娇生惯养,还会拜访普通务农人家的住处不成,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