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保真,这就是一个童话故事。”
加里卜熟练利索地打起了帐篷,神色中充满了无语,不出意外的话,从今晚直至明晚,他都不会再说超过五个字的话了。
这里昼夜温差较大,沙漠似火的热情在白日消耗殆尽,到了夜晚就露出凉薄的面目。
一阵风吹来,洪鹄缩起脖子,忽见沙漠上像是干草的一大团东西在滚来滚去。
“那是什么?”
已经半个身子钻进帐篷的加里卜停下了动作:“风滚草。”
“好神奇,这是在传播种子吗?”
这回加里卜只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头:“嗯。”
老实说,洪鹄从未见过比她话还少的人,竟不自觉地话多起来,只是找话题还是太难了,在往常,这都是祁赛的活。
她悄悄跑离帐篷,抓住了一团风滚草,毫不意外地被刺痛了手指。
还从未见过这样自由的植物,大自然无时不刻地向人展示它的鬼斧神工,即便在荒芜的沙漠里,生命的奇迹也让人耳目一新。
第二天,在两人翻越了第三个沙丘后,远处缓缓展现的绿洲给这稍显贫乏的景色别样的点缀。
根据系统地图上显示,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洪鹄从高处放眼望去,只见湖泊中心是极为澄澈的湛蓝,灌木与绿树高低错落有致,远处沙丘的颜色映染水面,使得湖水煞是好看。
大致看来整个沙丘的形状像是一只眼睛,湖中岛屿则是碧色的瞳孔。
直至走到近边,她才发现,这里是有房子的,一个个小巧的石屋穿插在林木的阴影间。
更令她震惊的是,这里居然有人。
系统的委托向来是一些荒村深山,鲜少有人气,再加上加里卜的神话故事,她还以为这是个早荒废了的村子。
一个身着黄裙的少女经过,薄纱做的裙子在阳光下显露出她姣好的轮廓,这样轻薄的服制在大洋彼岸相当少见。女孩两根粗长的辫子随意地扎着,见到洪鹄也只顾着捂嘴笑,似乎对于陌生人的到来丝毫不感惊讶。
这里的人多盘发,性格兼热情与羞涩,两人走了一路,上来搭话的村民一个都没有,怀里却都快被椰枣等各类的坚果干果填满了。
与想象中千差万别的岐拉,绝不像是有妖邪作乱的地方,她一时竟不知道任务该从何下手。
两人只好先在客栈住下,加里卜回房间补觉,洪鹄则坐在一楼,竖起耳朵听着往来客人的谈话。
门口坐了许久,热浪一茬接着一茬,扰得人不得好歇,来喝茶吃饭的客人也不多,讲话用的多是听不懂的方言,她索性出门逛逛,发现别的客栈也是如此。
洪鹄倚在一颗椰枣树下,试图理清乱如麻的思绪。
岐拉既不是她设想中被黄沙半掩的黄村,也非加里卜故事中那般兴旺繁荣。村民们看似友善淳朴,却在见到身为外乡人的她时,将口中的流通语换为当地方言。
他们似乎格外不愿与人沟通。
她苦思冥想不得,忽然忆起另一件事来——系统好久没出现了。
自从上次关机键被删除,她的耳朵就饱受噪音折磨,现下这般清净倒是少见。
委托里没有提供岐拉的资料,或许商城中会有?抱着这样的想法,洪鹄忍痛了结了得之不易的安静。
她用念力在脑中呼唤系统。
那个令人厌烦的机械音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做出回应。
再次尝试,她的呼唤仍如石沉大海。
正当她陷入疑惑中时,一道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投射在身上。
谁!?
抬起头,却只捕捉到石屋背后一闪即逝的半边身影,墙脚上,水渍以喷射状浸湿了大半墙面,腥臊味浓烈,像是什么小型动物的尿液。
洪鹄连忙追去,绕过房屋背后的断墙,一片稀稀落落的林子呈现眼前,透过树与树的间隙能望到远处绿洲与沙土衔接之处,偏不见一个人影。
两人环抱粗的树干是能藏人,思及那一闪即逝的袖口,还没有墙角的尿高,她将视线转到零星散布的低矮灌木丛中,心下突然犹豫起来。
若是一个孩子,断不可能只身往这荒僻之处跑。这般行事,倒像是做足了准备诱人前来。
洪鹄心里大呼不妙,脚下一个借力踏在那欲倒未倒的墙面上,双手扣住豁口想要翻身越过。
“嗖”地一声,一只竹箭破空而来,狠狠钉入墙面,飞沙碎石溅起一片烟雾,她躲得及时,没有受伤,却也不得不放手,借力翻滚到一旁。
攻击毫不停歇,她所经之处一片尘土飞扬。
哪里来的竹子?
不等深思,暗处的人便先一步现身。三名高矮不一的少年从不同方向一齐袭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只普通的狗?
碧霄剑被兽爪拍开,锋刃在天际划出一道弧光。旁侧落下的棍棒将洪鹄逼退一步,一道符纸便从天而降。
她下意识将其抓碎,却不想一道凝集咒文的辉光四散,无可抵抗的威压霎时笼罩下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绽开同样的光芒,在阵法中逐渐凝实,变成驻扎四角的金色锁链,将一道黑影牢牢捆缚其中。
这是伏妖阵法,即便等级并不高,也能对洪鹄这样的大妖有一定的限制。
“退!”
坐在阵法旁边的少女大喝一声,额上的汗滴大颗地落下,为了维持阵法似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刚刚冲来的三名少年立刻退到后面,那狗却还毫不畏惧地冲上前来。
洪鹄不想浪费时间,一只手推开它,不想狗是个傻的,摇着尾巴又凑了上来,和她玩起了你推我赶的游戏。
阵法还未完全成形,在她碰到狗的瞬间,一道尖锐的声音就从树后传来:“阿汤!”
树后跑出个半大的孩子,三个少年一下乱了阵脚,慌里慌张地拖着孩子向后退,那孩子却不肯罢休,嘹亮的哭喊声直穿天际。
连盘坐远处的少女也被闹得心神不稳,差点就毁了即将完成的阵法。
将注意力转回阵法,灵气凝聚于双眸,笼罩在周身的咒文便如缓缓飘荡的柳枝,清晰地展现于眼前,不多时,脆弱的阵眼便如繁星一般在脑海中点亮。
如今洪鹄行动受限,却并非毫无还击之力,只要她击破阵眼,再去毁了由那个小姑娘操控的主阵便好。
她缓缓起身,旁的那几个少年满脸警戒地将手放至武器上,远处那个女孩眉心一跳,加快了闭合阵法的速度。
身处阵法之中,犹如深陷泥潭,一举一动皆如蜗牛缓慢,若想攻击自然也是打棉花般泄力。
只见洪鹄站直身后便顿住,静待片刻,澎渤的妖气喷涌而出,不仅暂时的撕碎了桎梏,几个少年也被扫至断墙,发出□□撞击的闷响。
她两步并作一步,高高跃起,如琉璃迸裂的声音在天空炸开,巨大的阵法顷刻间便化作漫天碎屑,挥洒下片片金光。
远处布阵的少女吐出一口鲜血,一手撑地,似要接着主阵之力故技重施。
洪鹄乘胜追击,几乎用全力向主阵阵眼击去,浩荡的灵力在体内不断冲击,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怎会如此?
她心中惊骇不已,想要稳住身形,身体却不受控地踉跄倒地,腥甜的液体从喉中溢出,几乎灌满了口腔,让她连声音也发不出,只能不停地呕吐。
从未经历过的疼痛从四肢百骸炸裂开,顷刻间撕毁了理智,洪鹄倒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流出,汇成一块血泊,撕心裂肺的嘶吼在林中涤荡开来。
很快痛苦便让她发不出声音,眼神仿佛穿透一切射向远方,瞳孔像濒死的人一样闪烁着逐渐暗淡的光色。
她身子逐渐佝偻,变小,像是躲进了塌缩的衣服中。
几名少年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将马尾扎成一截一截的女孩率先将衣服摊开,小心地取出了里面的狐狸。
“这不像是沙漠里的狐狸。”拿着碧霄剑的男孩怯生生地说,手肘怼了怼另一个抱着小孩的胖子。
“你别动,这可是门主的儿子,碰摔了咱们就全完了。”
“撞不坏,到时候喂点丹药得了,早就看这兔崽子烦人。”布阵的少女慢步赶来,一边用手蹭去脸上的血,一边不断拍打身上的灰,脸色相当难看。
谈话间隙,那只始作俑者从后面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摇着尾巴在马尾女孩身边绕,刚刚少年们被妖气打到墙上,这狗站得近,竟只在地上滚了几个滚,离奇躲过一劫。
“傻狗还真有傻福嘿嘿。”
“这狐狸不是此行目标,想是误闯进来的,怎么处理?”布阵女孩从怀中取出一颗泛着紫光的丹药,硬生生塞进了狐狸嘴里。
沉默半天,他们决定将它带回住处。
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大街上,直到将近客栈,垂坠的门帘还未被撩开,一道介于少年与青年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行人懒散不齐地应答着,属于银丹草的香气随着卷帘的起落扑卷而来,宋漱玉怔愣一瞬,马尾拍打在肩头,满脸惊诧地看向怀中的狐狸。
它好像,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