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薨逝那日,太极殿内的气氛异常沉重,铜漏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邓玥倚坐在凤座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亦不知道是喜是悲。
她的指尖深深掐进了金丝楠木扶手上,指尖的痛楚似乎能够暂时掩盖内心的空虚。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十八年前自己跪在先帝灵前时的场景,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子。而如今,却已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
她清晰地记得,那时棺木上也是同样的木纹,金丝楠木的质地坚硬而细腻,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邓玥不禁感慨万分,岁月无情,人亦无情,多少悲欢离合,都在这金丝楠木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安王殿下又病了。"女官朱悦宜低声禀报时,邓玥正专心致志地往白鹦鹉精致的食罐里投放一颗颗饱满的葵花籽。她目光深邃,似乎早已对这消息习以为常。
李澈,安王殿下,已经称病不上朝三月有余,此举无疑在朝野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渐渐流传起"安王仁孝,哀毁过甚"的流言。
她轻轻一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那笑声清脆悦耳,却惊得白鹦鹉扑棱着翅膀,慌乱中撞翻了食罐,葵花籽散落一地。
她缓缓转身,眼神明亮:“去,把太医院院判的脉案誊抄一份,务必详尽无遗,而后送去安王府。"她的声音冷静而果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与此同时,李珂的疯病在梅雨季愈发严重,仿佛这连绵的雨水也滋润了他内心的疯狂。这日,他竟赤脚冲上含元殿,不顾一切地揪着御史大夫的官帽,高呼"兄皇回来了",那声音中充满了纯真与无邪。金阶上,尽是他踩碎的玉屑,如同他疯癫的心智,散落一地,无法挽回。
邓玥隔着珠帘静静地看他,目光复杂。李珂的疯癫模样让她想起了李澈幼时的纯真与无邪。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奶声奶气地背着《孝经》,每背完一句,都会抬头用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她,问:"皇伯母,侄儿背得好,能见父皇吗?"那话语中的期盼与渴望,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
"娘娘,朝臣们……"朱悦宜话音未落,邓玥已将手中的茶盏猛然摔碎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碎片四溅,其中一片恰好溅上了摆放在案头的《起居注》,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大昌三年,常广王妃生次子澈"的那一页。
邓玥的脸色阴沉如水,她猛地抓起案上的朱笔,在"生"字旁用力而坚决地画了一个醒目的叉。她的动作充满了决绝与愤怒,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与怨恨都倾注在这一个简单的“叉”之中。随后,她沉声吩咐道:"传旨,着安王代摄政事!”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大殿之上,早朝的气氛却异常凝重。三十七位大臣联名上书,奏请立安王李澈为太子,奏折如雪片般飞入宫中。邓玥坐在高高的凤椅上,展开奏折,一行行地审阅着。忽地,她的目光在末尾处一顿,只见元周的名字赫然在列,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加上去的。
邓玥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失望,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将奏折毫不留情地扔进了炭盆中。火焰迅速吞噬了奏折,纸张发出噼啪的响声,"立澈"二字在青烟中扭曲、蜷曲,最终化为一缕灰烬。她紧咬着牙关,语气冰冷地说道:"告诉李澈,本宫要去安王府探病。”
邓玥的鸾驾停在廊下,她抚摸着新染的丹蔻,貌似漫不经心的问:“听说你近日在读《韩非子》?"李澈欲起身行礼,却被她按住肩膀:"躺着吧,省得又传出'安王咳血'的传言。"她忽然贴近他耳畔,"你猜,陛下今日在御花园埋了什么?"
当日三更时分,李珂的寝宫传来凿地声。邓玥手持一盏昏黄的灯笼,踏着月色匆匆赶来,只见李珂正汗流浃背地在桂树下奋力挖掘。
铁锹每一次挥下,都扬起一片片湿润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就在邓玥满心疑惑之际,铁锹终于触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随之带起的泥土中,半截古朴的木匣赫然显现。邓玥的心跳不禁加速,她紧握着灯笼,凑近细看,只见那匣中藏着一块已经褪色的红绸,紧紧包裹着一枚带着斑驳血迹的银锁——这正是李澈幼时佩戴的长命锁。
“嫂嫂,朕……朕梦到兄皇了!”李珂挖出木匣后,转身面向邓玥,月光如水,恰好照亮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泥痕,更添了几分凄楚与无助。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兄皇在梦中对朕说,要朕把这锁埋在桂花树下,这样……这样李澈就当不了太子……朕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但兄皇的话,朕不敢不从……”
此后数月,安王再次上折子称病推托摄政。
永宁十八年腊月,邺城的上空纷纷扬扬地飘着细碎如盐的雪粒子,将这座皇城装点得银装素裹,一片寂静。安王府的朱漆大门在凛冽的风雪中紧闭,仿佛在诉说着府邸内的秘密与阴谋。
在府邸深处的密室中,李澈身着锦袍,手握温热的酒盏,目光凝重地盯着案头那封字迹模糊的密报。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酒盏中的热气在冷空气中缭绕,却似乎无法温暖他内心的寒意。密报的内容让他心生疑虑,皇后邓玥的鸾驾将于三日后途经繁华的朱雀街,前往感业寺祈福。
“殿下,当真要行此险招?”幕僚裴战的声音在密室内低沉地回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深知此行的风险与后果,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残酷。墙角处,青铜兽炉吐出袅袅的龙涎香,香气缭绕,却无法完全掩盖住昨夜试炮留下的血腥气息。
死士们的伤口尚未愈合,空气中浮动着铁锈与人血的腥气,那是他们为这场阴谋所付出的代价。李澈沉默不语,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密报,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与决心。他知道,这一步一旦踏出,便再无回头之路。
李澈冷笑,袖中滑出弩机,精钢箭簇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如今父皇庸懦,邓氏那妖妇把持朝政,我若不起事,难道要看着李氏江山改姓?”他忽然抬手,弩箭钉入邓玥画像,正穿透邓玥的心脏。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安王府的地窖中却传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即将发生。三百名死士身披厚重的玄甲,腰间悬挂的陶罐里装满了猛火油,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决绝与冷酷。
与此同时,李澈站在地窖的入口,轻轻抚过腰间的佩剑"斩蛟",剑脊上的血槽还凝固着去年在陇右战场上斩杀北陆先王时所留下的残血,那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战役,也是他人生中最为辉煌的胜利之一。然而,此刻的他却眉头紧锁,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
就在此时,皇城司的密报已经以加急的方式送入邓玥宫中,女官朱悦宜轻轻掀开暖帘,走进内室。邓玥正坐在案前,专心致志地临摹《卫夫人簪花小楷》,她的笔力遒劲,字迹娟秀,仿佛能透露出她内心的坚韧与从容。
然而,当朱悦宜将密报呈上时,邓玥的笔尖却忽然一顿,狼毫笔尖在奏折上洇出了一个墨点。她盯着那团污渍,轻笑一声,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慌什么,迟早的事……”
她轻轻甩袖起身,十二幅金线芙蓉裙裾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扫过满地堆放的密折。最上面那封密折上,赫然画着李澈地窖的机关图,每一个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机。邓玥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五更梆子响起的那一刻,李澄率领着他的玄甲军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安王府。他紧按着腰间那柄寒气逼人的“赤霄”剑,目光如炬地凝视着府门上那块金光闪闪的“敕造安王府”匾额,心中涌动着复仇的烈焰。
血洗此处,早已成为他多年的梦想。
“杀!”伴随着李澄的一声怒喝,他猛然挥剑,斩断了沉重的门环。五百名玄甲军犹如一股汹涌澎湃的黑潮,疯狂地涌入安王府内。然而,他们却在照壁前遭遇了突如其来的火油箭阵,熊熊烈火瞬间吞噬了数十名玄甲军。与此同时,李澈的死士们从暗门中猛然杀出,如同地狱中的恶鬼,让玄甲军的前锋部队瞬间倒下了数十人。
李澄见状,毫不畏惧地踩着燃烧的旌旗跃上了屋顶。他居高临下地望去,正好看见李澈在廊下镇定自若地指挥着放箭。多年的仇恨在此刻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让李澄的眼中充满了愤怒与决心。
“你果真没死!”当李澈转身的那一刻,他手中的斩蛟剑已经出鞘。他早已料到邓玥不会坐以待毙,但他却万万没想到李澄居然没死。这一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要将对方彻底吞噬。
紧接着,两人在燃烧的回廊间展开了激烈的缠斗。李澄手中的赤霄剑是先帝亲赐的佩剑,剑身泛着凛冽的寒光,犹如一条蛟龙在空中飞舞。而李澈的斩蛟剑则是大食国进贡的宝物,剑刃锋利如蛇信,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凌厉的破风声。两人你来我往,剑光如电,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死亡的气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