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飞卉谢，叶茂枝繁，太监拿着圣旨出了皇城，不消片刻，到了城南苏府。

洛阳苏氏以风雅著称，苏涵尤爱效仿魏晋，苏府院前不似别府，特意造了一处曲水流觞，引自流经大明宫的灞水，流水上是高楼画阁，沐浴在落霞暮云中，映衬着帝京的繁华。

“圣旨到，户部苏尚书之子苏柒接旨。”

宣旨声盖过了府前的流水声。

苏涵慌忙率领家人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苏柒也一并跪下，不同旁人的是他的思绪转到了流水上，流水弯弯绕绕，从假山流下，流过回廊，流入后花园池水中。

缠绵婉转，淅淅沥沥，殊不知作为远行之人的苏柒本不该听这流水声，因为流尽苏柒年华时光的正是此种声音。

“...钦此。”

苏涵率家人高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爷。”婉儿扶起苏柒。

很少落泪的苏柒悄然红了眼眶，因为知晓了自己同流水一样，被困在了此中。

“哥哥。”沈苏繁想带苏柒走，然而苏柒跟在了苏柳氏身后，走向熟悉的“牢笼”。

这一幕上演过无数次，明知会发生什么，哪一次沈苏繁也没有阻止成功，仿若既定的命运，谁也摆脱不掉。

“为母分忧，就是让你去勾搭贵少吗？！”

“啪”地一声，一巴掌狠狠落在了苏柒脸上，苏柒脚腕尚未痊愈，挡不住力的惯性，撞倒了身后苏柳氏赏赐的瓷瓶，“贵妃海棠睡”的绘图就这么碎了一地。

苏柒没有意识到自己磕掉了一颗牙，不顾满口鲜血，慌忙跪下拾起碎片，唯恐惹恼了苏柳氏。

苏柳氏注意到苏柒缠着绷带的手又一次沾满了血，有些不忍。正欲着人扶起苏柒。

婉儿在苏柳氏下达指令前便上前搀扶苏柒，“少爷，交给婉儿吧。”

此举彻底惹怒了苏柳氏，苏柒是她的，苏柒身边的人也是她的。只有她能关心苏柒。

“多事，就是因为你在柒儿身边，才会带坏他。”苏柳氏命人拉开二人，着人递来刀，亲手斩断了婉儿三根手指。

“啊啊啊啊~~”婉儿的一声惨叫彻底冲掉了苏柒的理智。

苏柒顾不得疼痛，疯狂磕头认错，“柒儿知错了，知错了...”

苏柳氏揪着苏柒的头发让他抬头，摁了一下苏柒磕破的额头，“不能伤到脸，你只有这一个长处了，还要毁了它不成？”

“...知错了...”苏柒只顾得求饶，唯恐苏柳氏杀了婉儿。泪水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流下，混着血水淌满了白皙的脸，似墨入白水般慢慢侵染掉世间至此一处的白璧无瑕。

“笑。”苏柳氏见不到苏柒因他人哭，能让他哭的也只有自己。

苏柒硬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笑！”苏柳氏语气加重，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苏柒。

苏柒嘴角的幅度上扬了些，眼睛弯成月牙，似狗对主人一般讨着苏柳氏欢心。

“大声笑！”

“哈哈哈~~”一瞬间沙哑刺耳的笑声绕梁不绝。

除了苏柳氏上扬的嘴角，每个人都面色沉重，不敢轻易出声。

伴着苏柒的笑连同地上流淌的鲜血不断的刺激着婉儿，婉儿挣扎着起身，想为这深院中唯一爱护自己的苏柒反抗，“少爷...”

会飞的鸟儿会受伤。

苏柳氏察觉到婉儿雏鸟般的“腾飞”，一脚踩在她的断指上，引得一阵惨叫，雏鸟的翅膀就此折断。

苏柒连忙拽着苏柳氏的衣摆，扯着沙哑的嗓子求饶，“母亲母亲，真的知错了。柒儿会教导好她的...”

殊不知苏柒越是护着婉儿，苏柳氏越是生气。

“一个贱婢都值得你像狗一般摇尾巴吗？”苏柳氏抬起脚，命人递来鞭子。

“霹雳啪啦”间打得婉儿皮开肉绽。

“婉儿，快认错~~认错就好了~~”苏柒自己也知道认错不管用，可除了认错又能做什么呢。

打得婉儿意识模糊，婉儿也没有开口认错，许是年岁相近，婉儿似曾经的苏柒一般，满身稚气和百无一用的自尊心。她什么也没做错，认什么？

苏柒身为苏家大少爷，除了将婉儿护在身下，替她抗鞭子，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苏柒昏迷，苏柳氏才停下。

“叫来郎中给柒儿包扎，贱婢就拖出府扔了。”

苏柳氏从血水中捡起苏柒掉落的牙齿，“柒儿，母亲下手重了。安心睡吧，一切都会好的。”

苏柳氏颤抖着双手轻轻擦去苏柒脸上的血渍泪痕。次次都是如此，苏柳氏只有在屏退侍从，苏柒无意识时，才会诉说自己炙烈的爱意。

她的爱无声且沉重，沉重到随时可以要了苏柒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