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杜晨汐怀疑了下自己的耳朵。

毕竟那句话和自己所想像的完全不同，原以为那些句子后该接的那句话是“我也喜欢妳，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那个人终究想得更多了一些。

「杜杜，我很喜欢妳，但我配不上妳。」

江雨晴是用几近颤抖的身躯才说出口的话，手也紧紧扯着衣服的衣角，早已泪流满面，这瞬间，杜晨汐觉得在不在一起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至少……现在不是。

她向前又搂了搂江雨晴，这才是现在的重点。

脑海中想问的问题有很多，但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刚张开的嘴又将问题吞了回去，那些句子在脑袋里重复拆解又组装，她在想着怎么说会更好，怎样的口气更能让人接受。

「妳知道吗，没有配不配的问题，那从来都不在选项内。」

她轻声的说着，怀里那人也回应了那个拥抱，但眼泪仍无止尽的往下掉，杜晨汐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已经看了太多次她的眼泪了。

「我只是个学生，但妳出社会了。」

那人断断续续的说着，杜晨汐很快就感受到拥抱后，肩上的位置已经湿了一块，又去抽了纸巾递给她。

「性别如果不是问题的话，那年龄怎么会是问题。」

杜晨汐觉得很好笑，如果对方说的是，因为两人都是女生，所以不能交往，诸如此类的理由，或许她还更能接受一点，但年纪，不过就7、8岁左右而已。

「我家里很穷，不能拖累妳……」

像是垂死挣扎似的，江雨晴又找了个新的借口。

「我没有觉得这是拖累啊，我很充实。」

话说的是事实，两人同居以来，虽说已经花了不少钱，但杜晨汐也并不放在心上，毕竟有个人相伴自己左右，是件幸福的事情，何况那人还只是个学生，经济尚未独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头安静了好几秒钟，像是在思考，还有什么话语能够反驳那人如此坚定的心呢，但想了一圈后，才咬了咬牙，说出那个自己心里最深刻的秘密。

「杜杜，我很脏。」

最后用非常小的声音，她才说出了那句话，那句像甩了杜晨汐个耳光的话，她心疼的都快碎了。

「我不觉得……」

「杜晨汐。」

江雨晴率先一步打断了杜晨汐的解释，而那人有些惊讶，毕竟江雨晴平时很少直接连名带姓的叫着自己，所以她也就闭上了嘴，好好听那人想说些什么。

「第一次发生的时候，是在国中，那天他喝了酒，和妈妈大吵一架，进了我房门，就将气出在我身上，那时候的我在想，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情。」

「我很痛很痛，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希望那是最后一次……他是我的爸爸。」

杜晨汐倒抽了一口气，她讲的那些话语，在自己的脑袋里却彷佛出现了画面一般，让人痛得彻底。

「但凡事就是这样的吧，只要有个开始就不会只有这样，很快就来了第二次，我和他说我不喜欢，但他捂住我的嘴巴，最后还是发生了。」

江雨晴又笑了，声音不高不低，嘴角又是难看的弧度，眼里的泪还在落下，唯一不同的是，她向前紧紧拥着杜晨汐。

「再然后，我哥哥也知道了，有模有样学了起来。」

「那天，我终于和妈妈说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但妈妈说，家丑不能外扬，妳觉得她是怕别人知道她老公这样做吗？还是只怕人笑话她？」

那些话一句句用力地说着，在杜晨汐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痕迹，每说一句都很想叫她不要再提起了，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于难想像，那人那时是怎样的承担。

「我不敢和学校老师说，我怕我成了没爸妈的孩子。」

她心口又一颤，这孩子，这理由实在太过于牵强，对她而言这种家庭的话也没有必要强留着，但之于江雨晴，她那时候有其他选择吗？

杜晨汐的眉头越皱越深，就像她的心一样，但也没去反驳些什么，那些是过去式，是那个人从前的决定。

「一直到了大学，我才离开那里，但我早已残破不堪，在妳面前的我也就已经死了。」

江雨晴突然的起身，打开了房间内的电灯，走到书柜前面，像是想找些什么似的，最后她拿起了那本湿漉漉的笔记本，杜晨汐虽被她的动作吓到，但还是快步地就跟上那人身后，想看看她想说些什么。

一翻开，前面是一些零星的素描草图，小花、小狗，再到后面是很多个“正“字。

那代表着什么，杜晨汐心里好像有了不确定的答案，但也不敢继续去细想。

江雨晴笑了下，用手指着那几近满满一页的“正“字，最后一个正只差了一横就能补齐。

「放心，不是妳想的那样，没有那么多次……」

杜晨汐心头一颤，确实直接点出了她的疑问，她本以为那些次数指的是她被家人“伤害”的次数，但那不是，但具体来讲多少次也不是主要的问题。

有些事情连一次都不该发生。

「这不过就是我想向世界告别的次数罢了。」

但江雨晴随即的那句话，让杜晨汐更加说不出话来，不知该如何做回应才适当，也不明白该说些什么。

「遇见妳的那天，是我倒数的最后一天。」

她浅浅地说着，杜晨汐也看向了笔记本最后那未完成的“正“。

「好了，我明白了。」

杜晨汐接过那本笔记本后，随即想避开那些刺眼的“正“字，直将它阖上，放回了柜子上的位置。

所谓的最后一天，也就是本子那页，未完成的最后一横“正“字。

要是那天没有向前递出那把伞的话，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大概也就也只是会换来新闻的一角落吧，一个无人关心的社会事件，更甚至连被发现的机会都没有，消失的无声无息。

「就结果论而言，妳先遇见了我。」

杜晨汐拉着她的手，一字字的说着，就怕那人没能听清。

「虽然过程也很重要，但现在有我和妳一起。」

江雨晴的眼里突然像闪过一丝光，但随即又黯淡了下来，手上的温度一如既往的低。

「杜杜，我和妳说这些只是要告诉妳，不要执着于我。」

「妳人太好了，但我太脏了。」

她又笑了下。

「妳想要的我都不能给妳。」

之于江雨晴而言，喜欢杜晨汐的心，无庸置疑的强烈，但两人要交往的话，除了些肢体接触以外，也会迎来一些肌肤之亲，而自己早就丢了那件珍贵的事情，面对于这样完美的那人，只感觉到自己的残缺，不知道该如何去谈这场恋爱才是。

「江雨晴，妳也不是我，不用替我担心这，担心那。」

杜晨汐一句话丢进她耳里，也让那人难以反应的皱了皱眉。

「我想要的就只是妳在身边陪我而已……」

她的那句话像是个火苗，在江雨晴已经接近熄灭的灰烬里，又燃起了一小点光。

好像也顾不上什么，只想好好拥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江雨晴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一点，杜晨汐又将她带到床边延着床沿坐下，刚刚那几分钟的时间里，她的大脑已经飞快转动，想了非常多的事情。

至少，从那段话听起来，江雨晴一点都不是因为出于自愿才发生了那些事情，完全就是家人单方面的逼迫，而她又为了顾全那根本不该名为家的家，而选择闷不吭声。

这也能明白，为何两人相遇的那天，江雨晴一直问自己“要做吗？“，大概也就是她认为人生是场玩笑吧，所有接近的人，一定都是抱着某些目的而靠近的。

还有那向日葵、阴暗的房间、半掩的窗帘，感觉一切都有了答案。

关于她的这些事情，杜晨汐其实早已有想像过，打从她第一次略有似无地提起，就好像能猜测或许是这么一回事，只是当听见那些回忆，从那带着难看笑容的嘴里说出口时，还是感觉格外的刺痛、沉重。

再多的心理准备，都比不上一次猝不及防。

杜晨汐介意吗？其实一点也不，更多的不是责怪她为何不保护自己、为何不和人说？她只是遗憾自己怎么没能早点走进她的世界里。

她可能会痛的少一点。

至少那本子“正”字也不会是那么的满。

「我知道妳的意思，也强烈的感受到妳的痛苦，虽然那可能不及妳的万分之一……」

她有些痛恨自己的口才并不好，不能完整的表达自己想传递的话语。

「我没有逼迫妳，一定要现在和我在一起。」

杜晨汐顿了顿。

「但妳担心的那些事情，在我身上不会发生，我不觉得妳脏。」

她一句句的说着，江雨晴也带着复杂的表情正看向了那人。

「做错事情的是他们不是妳，该自责的是他们，也不是妳。」

杜晨汐稍微伸出了手，抚过那人脸上紧皱的眉头、眼下的泪痕，和笑僵了的嘴角。

「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慢一点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