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叶声一个人去了宋雯的病房，宋雯没躺在床上休息，而是坐在床沿。
母子二人相视无言，空气中死一般的沉寂，叶声觉得气温冷得像冰，冻得他几乎不敢呼吸。
原因无他，昨天他和叶音接吻，宋雯看到了。
其他的叶声不想去多想了，他的脑子23年来第一次像一团乱麻一样，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宋雯，也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叶音。
毫无征兆地，叶声在宋雯面前直挺挺地跪下，他不敢直视宋雯的眼睛，只是把腰背挺直，像一株被拦腰折断的杉树，倔强着不倒下。
宋雯终于开口了，嗓音极为疲惫：“小声，你先起来。”
叶声没动。
“小声，你先起来。”宋雯说着就要去拉叶声。
但她怎么可能拉的动叶声？
宋雯叹了口气，干脆蹲在叶声面前，让叶声和她在同一高度。
“小声，你和小音昨天……”宋雯说到这里，想起昨天她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已经快要说不下去了，只能一点点把字拼凑起来，费劲地说完一整句话：“你和小音是在谈恋爱吗？”
叶声轻轻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鼓起勇气抬眼直视宋雯那双与他相同的深棕色眼眸：“是，妈，是我先喜欢的小音，是我诱导的他，是我先跟他表的白，是我的错。”
宋雯的手有些颤抖，颤声道：“你和小音…是亲兄弟啊……小声，你们怎么能……”宋雯艰难地说：“乱/伦……”
“我知道，我是同性恋，我乱/伦，是我把小音带坏了，是我的错。”叶声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很平静，面色如常地一条一条陈述他的“罪行”，像是在读一篇无关紧要的文章，然后等待审判。
宋雯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小声，你……”
“对不起，妈，对不起。”叶声的声音越来越低，他重新低下头，不敢去看宋雯的神情，那一定很痛苦。
“小声，你和小音……还是分开吧……你们两个不可以在一起的。”宋雯沉默了许久，最终开口道。
“妈妈希望小音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也希望你能找到你自己的幸福。”
叶声突然抬起头，近乎恳求道：“妈，求你，别让我和小音分手……我是真的很爱小音……”
宋雯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满脸泪光。
“小声，算妈妈求你了，回美国吧，别再和小音联系了。”宋雯哭着颤声说。
“就当是妈妈的遗愿。”
叶声的脑中“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外面有位护士打碎了一面镜子，那面镜子已经碎过一次了，好不容易重新拼凑好了，又被再次摔碎，化成齑粉，再也拼不回去了。
叶声绝望地闭了闭眼，默默站起身来。
…………
出乎意料的是，叶音正站在门外等他。
“妈发现了是吗？”叶音问叶声。
“小音，我要回美国了。”叶声没回答叶音的问题，自顾自道。
“所以是你要先和我分手了，对吗？你也想让我死，叶声。”叶音的眼神黯淡无光，看向叶声时带了点绝望。
“叶声，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说服妈的，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叶音想去看叶声的眼睛，但叶声根本不敢去直视他。
现在连他的眼睛都不愿意看了吗？
“没有别的选择吗？叶声，我不想和你分手，更不想和你分开。”
叶音平静地问叶声，但没有一句话得到回应。
“小音，对不起。”
“我不要你道歉！哥，你又要抛下我吗？像小时候那样？你不是说过会永远也不离开我吗？我们拉过勾的，叶声。”叶音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
“小音，誓言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谁的都一样，我也一样。”叶声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叶音倏地瞪大眼睛，不相信这种话能从叶声的嘴里说出来，他宁愿相信自己的耳朵幻听，甚至他宁愿相信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这不是幻觉，他也没有幻听，这是真实的。
“哥……我不想让你走……你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你别去美国，好不好？”叶音的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想去吻叶声，却被躲开了。
叶音感觉十分无力，叶声好像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吗？哥。”叶音的脸颊上覆满了水光，下巴上缀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宛如美丽的水晶宝石，美丽却又实在痛苦。
他的心脏好痛好痛，像是被人用刀子捅进去，在血肉里残忍地搅动，再灌满粗盐，血流下他的胸膛，在地上留下一朵娇艳欲滴的鲜红玫瑰。
叶音当然没有得到叶声的回答，不过答案不言而喻。
叶音的眼眸轻轻颤动着，许久也平静不下来。
“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好不好？哥。”叶音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就当我求你了，以一个弟弟的身份求你。”
叶声没吭声，像是默认了。
真可惜，好不容易活泛起来的池水又要变得死气沉沉了。他想。
“叶声。”叶音抹干净脸上的眼泪，全身抖得厉害，他控制不住。
“你能不能最后亲我一下？”
叶声像是声带失去了振动的能力，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叶音了然，假装释怀地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事，我就当你讨厌我了，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就算你和男朋友分手了，出国前弟弟也要给你送个行。”
不过叶声最后也没有答应他。
“叶声，等我找到你，第一件事就是揍你一顿。”
第二次被打碎的镜子是要被丢掉的，因为它修不好了。
叶音不信，他就算花上一辈子，也要把它修好，他才不要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