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音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的，醒了睡，睡了醒，好像除了睡觉他不会干别的事情了，几天粒米未进的胃不断地发出抗议，叶音连药也不想吃，任由它疼着，实在疼的不行了就往肚子上狠砸一拳，能稍微缓解一点儿。

一拳不行两拳。

他以为自己会疯狂地伤害自己，但其实他并没有，他没太有见血的欲望，只是想睡觉，只要他闭上眼睛，就好像叶声还在，他就不痛了。

他想抽烟，没人管他，他就一直抽，抽到空烟盒堆了满地，整个房间里都是烟草和柚子混杂的苦味，说不上难闻，但叶音也不觉得好闻，太苦了。

柚子真的太苦了，他不喜欢。

他还是喜欢百乐冰葡萄和万宝路草莓双爆这种，草莓和葡萄都是甜的。

…………

2018年11月4日，叶音因服用大量药物和严重的酒精过敏被送到医院紧急洗胃。

洗胃真的好难受啊，那么长一根管子伸进胃里，叶声如果在的话，会不会安慰他，抱他，吻他？

心脏好疼。

他想再忘记一次叶声，忘掉了，就不痛了。

叶音像一个矛盾体，他不想忘记一场美梦，但他不能只活在美梦里，他如果想，再次面对现实，他就必须忘掉。

梦都是会醒的，得到光明太久，他都快忘了，自己本来就是身处黑暗的人，他太贪心了，光是这个世界心血来潮施舍给他的，他不该这么贪心的。

是他的错。

…………

2018年11月29日，叶音迎来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叶声，我成年了，祝我生日快乐。”叶音独自一人站在街道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蛋糕店橱窗里琳琅满目五彩缤纷的蛋糕，只想冲进去把它们都毁掉，太扎眼了。

“叶声，你之前还答应过送我礼物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叶音此时此刻心境的倒影。

“叶声，这是你的第几次食言？我数不清了。”

“叶声，你真的很喜欢食言，你就是个骗子，我讨厌你。”

他像个神经病一样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了好多话，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每一句的开头都是“叶声”这个名字。

叶音突然觉得，这个时候街口要是突然再冲出来一辆车就好了，他再被车撞一次就不会这么痛了，他想再失一次忆，甚至可以直接把他撞死，死了就一了百了，彻底解脱了。

意外没有第二次降临到叶音的身上，他没那么幸运，能直接解脱，老天爷真的太喜欢欣赏他痛苦的样子了。

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自从上次喝出胃出血后，他几乎天天胃痛，也不吃药，硬抗，他总觉得疼到一定程度，叶声就会来帮他揉肚子，就回来喂他吃很苦的药片，再接个绵长温柔的吻来安慰他。

哪怕是梦也好，可是他一次也没有梦见过叶声。

幻觉里会有吗？那他再等等，等他的病进一步恶化，他就会出现幻觉了，说不定就能见到叶声了。

不过，真到那种程度，他就得被铐进精神病院做电疗了吧？

其实也不是不行，做电疗也会忘记一些东西，只是会很痛很痛。

叶音都可以想象到自己被绑在精神病院的床上，头上贴着一堆小铁片，连着一个机器，护士一摁按钮，他的大脑就会被电流贯穿，他可能会痛苦地叫出声来，也可能会直接晕过去，不过不管怎样，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说不定他就不记得叶声了。

叶音思考了片刻，心说还是算了吧。

他不想忘记叶声这个人。

他可以忘记不告而别的前男友，但他不能忘记他的亲哥哥，作为一个弟弟，他不能忘。

叶音抬头看天，灰色的天空洋洋洒洒地飘起雪花，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在了叶音的十八岁生日这一天。

“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叶音突然笑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没有人知道今年的初雪已经下了，下得这样悄无声息，只有叶音知道，这场雪是横跨太平洋的一份独特礼物，尽管只有他这么认为。

叶音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接了一片雪花，细小的雪絮一落在手上就化了，连水渍都没有留下，不过叶音还是缓缓低下头，虔诚而温柔地吻了雪花停留的那一寸小小的皮肤，他的手掌布满伤痕，既粗糙也不美观，不过他吻的那样认真，像是在吻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尽管那本身就是了。

他实在想念叶声，他想吻他的唇，吻他的手，于是叶音吻了自己的手。

反正皮肤下的血管中流淌的血液是相同的，四舍五入，其实也没差。

叶音现在甚至都有点儿感激这层让他们分隔到大洋彼岸的血缘了。

这根自出生起就埋没在血管里的红线，令他们相遇，促他们相爱，又逼他们分离。

爱这个字真的太复杂了，叶音想不通，明明是人类最简单最原始的情感，怎么到了他们身上就变成了“乱|伦”这两个这么难听的字眼。

爱一个人真的有错吗？

叶声告诉过他，爱一个人没有错。

可为什么爱一个人会这么痛？既然没错，为什么会这么痛？

“叶声，你又骗了我一次，你骗了我好多次，我真的要讨厌你了，我真的很讨厌被人骗。”

胃又开始疼了，叶音捂着胃部蹲在地上，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本就惨败的脸色蒙上了一层灰色，了无生机。

啧。

叶声，食言鬼，快来给我揉肚子，我就原谅你，要不然等我先找到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你一拳。

叶声，你听到了吗？

叶声，我好想你。

叶声，你回来，我求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