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多愁善感,我不是一个感性的钢笔。
但我见到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脆弱的时临亦。他对帮助我,尊重我,带我玩,把我当成他的朋友,我应该安慰安慰他。
说真的算不上安慰,时临亦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他以前哭得多么撕心裂肺,现在就能自己一个人站起来。
画面中的时临亦固然让我心疼,但我贴身接触的时临亦更让我欢喜。
我把他当成我唯一的朋友。
*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后,没有人吵我,没有人叫我,我安安静静地睡了一觉。
察觉身体有一些僵硬,我站起身做了几个拉伸,把僵硬的经脉给拉顺了。
做完这些后我才发现自己此刻并不在酒店房间,而是在一辆车上。
“诶?”我扭过头找了一圈,没看到其他舍友,反而在回头的时候长发打到了自己的脸。
“!!”我嗷嗷叫了两声,呜呜咽咽。
“疼么?”
是错觉么?时临亦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温和了。
我拽着头发摇头,一时间忘了头皮之间有牵力。
“嘶……还好没用力。”我小声嘟嚷。
接着仰头,松开了抓着自己头发的手,执拗道:“不疼啊,哪里疼了——你看得到我?!”
“看不到。我耳朵没聋。”
我:“也是喔。现在要去哪里?”
时临亦撑着下巴,目光落在车外,“体育馆。”
我问:“不等他们吗?”
时临亦:“他们早走了。刚才厉苍元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有没有出发,我让他们先走了。”
我眨眼:“你昨晚睡着了么?”
时临亦:“睡着了。”
我说:“那就好。我昨晚睡得不错。”
话落,我身上莫名突然多了一道视线。
奇怪,没有人看得到我啊。
我跟着感觉巡视了一圈,就连汽车路过的树木也没放过。
但说到底,我还不知道是谁在看我。
恍然之间,我脑海里闪过了时临亦的名字——会不会是时临亦在看着我?
可是……为什么?
他突然能看到我了?
“时临亦,你刚刚看我了吗?”我试探问道。
时临亦却没有回答,他靠在窗户上睡着了。
人类和精怪不同,他们需要充足的睡眠才能保证日常活动的活力。
钢笔不需要,钢笔化成的人也不需要。
隔着很远能听到体育馆里的人声,热烈地仿佛能掀翻天花板。
张开嘴巴,我趴在时临亦耳边嗫嗫自语:“体育馆好多人啊。时临亦,你要把我护紧了,我可没办法离开笔身太远,笔要是掉了,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我拽着时临亦的衣服,对这么热闹的场所感到不安。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么繁华热闹的地方。
时临亦说话声音很小,在这嘈杂的人群中,他的声音很轻易就能被覆盖,我必须打起精神专注于精神才能听到时临亦的话。
“不会的。”他似乎加大了声音,但在这样的场所,再怎么响亮的声音都会被压住。
时临亦:“我不会弄丢你,我会把你找到。”
他说得郑重,像是立一个誓,给人一种找不到就跟着消失的感觉。
我拍拍他的肩膀,心里暖洋洋的。
“时临亦,跟着你果然没错。”我如是说。
表演七点钟开始,还有两个小时,时临亦先是和其他两人会面,寒暄了几句话去找了一家餐馆吃饭。
厉苍元:“别看网上评分不高,但这可是我找了一晚上攻略得来的,性价比又高又好吃!”
舒文轩捂脸:“你下次说话能不能不要拍桌,吓死人。”
厉苍元横眉竖眼,头上掠过一层白光,“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注意——时临亦你快来试试,这里小龙虾好吃!”
我两手托腮,眼巴巴地望着。
吃不到……
好香。
我也想变成人。
这顿饭之后,时临亦就和其他两人去到了体育馆。
无论出去多少次,进来多少次,我还是会被这样的场景震撼。
太多人了。我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人。
每张椅子都坐满了,还有不少人是站着的,就是为了多看台上一眼。疯狂的像是见了自己最喜欢的人。
或许真的是自己喜欢的人。
我听着耳边撕心裂肺般洋溢着快乐的尖叫,默默地往时临亦身后躲了躲。
不好意思啦时临亦,谁让你长得如此之高。
借我躲躲不碍什么事。
热烈的气氛传染了整个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用生命发出呐喊、发出尖叫。
我微微侧了下头,忽地看到时临亦的眉心皱起。
不舒服?
我观望四周。人群乌泱泱的,一眼望去总会让人产生黑色海浪的错觉,其中却又夹了几枚绚丽耀眼的彩圈。
是不是因为这里人太多了,时临亦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好像也不是啊。
要是讨厌人多,在学校里的时候,他的没有也并没有皱起来,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太吵了吗?
我捂了下耳朵,音浪此起彼伏,高昂的音乐声激烈热情,钻进耳朵里建了窝。
我能够接受这些,因为我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绚丽多彩的一幕。
可我能接受,时临沂好像不能接受。
他似乎对高分贝的声音过敏。
“时临亦,我们要不出去吧?出去也能听。”
我紧紧趴在时临亦的耳朵边,大声地、清晰地表达我的想法。
“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带着我离开,不能把我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离开,也不能把我交给别人然后自己离开。时临亦,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不能把我交给别人,你不用迁就我。”
“你已经很不舒服了,不需要为了我强撑,更不需要为了别人强撑,明白吗?”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说给时临亦听的每一句话都出自肺腑。
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想让时临亦开心点。
我很高兴,时临亦听进我说的话了。
我看到时临亦低下头看了一眼,又侧眸瞥了一眼。
感觉到身上传来温热的来自时临亦抚摸的力道,我慵慵躺下:“走呀,去别的地方看看?”
音乐声渐行渐远,我们把人声抛在身后。我弯着眼睛,笑意盈盈地跟时临亦说:“不好意思啦。今天你又要破费了。”
买了票去了表演现场,结果没待几分钟便出来了,怎么想怎么算都不值得。
但也比痛苦地坐在那边好多了,不是么。
我想,我也轻轻地说了出来。
说给了时临亦听。
我觉得时临亦能够理解我。
因为听到我建议离开的话后,他没有发火,没有责怪我想一出是一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面对我的道歉,时临亦只是说:“是我想带你来的,不存在破费这一说法。”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歪了歪头。
像时临亦理解我一样,我猜得到时临亦的想法——他比谁都清楚,他完全可以不过来,完全可以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完全把我放在脑后,什么星星,什么演唱会,什么旅行,都可以当做笑话。
而时临亦更可以把我也当做笑话。
但他没有。
他不会把我当做笑话。
我荡到时临亦的肩膀,过了一会双手双脚并用爬上了时临亦的脑袋,然后怡然自得地在他的头发里扎了一个窝。
困意袭来昏昏欲睡之际,我突然希望时临亦能够看到到我。
他如果看到我了,看到了我的长相,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反应?
*
这次的梦似乎和往常不一样。
我木着一张脸,习以为常地坐在地上等着画面出现,然而几分钟过去了,视野依旧漆黑。
怎么回事?
没有东西给我看吗?
没有为什么不让我睡觉。
我垮着一张脸,幽怨地伸出食指在地上画圈圈。
想:给我看这些的意义在哪里。是能找到我诞生的意义还是能让我知道我诞生的原因。
其实无论是哪一种我都能接受,就是不要让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很无聊,很无趣。
而且我总是一睡不醒,时临亦会很担心。
我和他约定过,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会想方设提醒他。
但我现在又被梦境困住了。
之前的梦境还能看到点什么,现在是丝毫看不到。
是需要缓冲?
我摩挲下巴。
感觉不像。
倒像是故意把我困在这里不让我和时临亦交流……
对噢。
每次感到困倦、想睡觉,我和时临亦之间的联系就会断掉。
我陷入深层次睡眠,他叫不醒我,我听不到他声音。
他担心,我无措。
而一旦陷入深层次睡眠,不论愿不愿意,我作为上帝视角、第三方视角见到了时临亦的曾经,包括我的过往。
虽然只有一点点。
我双手托腮蹲在地上,时而眨动眼睛。
看不到看不到吧,也不是那么想看。
我闭上眼睛浅眠,试图在梦里睡一觉,然而闭上眼睛还没有两分钟,我就听到了时临亦叫我的声音。
躁。
烦。
不想说话。
想睡觉。
我紧紧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嘴里嘀咕:“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睡觉睡觉睡觉。”
“思浔你醒醒。”
“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下意识睁开眼,看到的依旧一片漆黑。
我还在梦里。
“思浔?你如果醒了就拍拍我的耳朵,或者到我肩膀上。”
这注定不可能的了。
我是醒了,但是是精神上的苏醒,我的身体还处在深度睡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仿佛被鬼压床了一样,意识清醒可偏偏就是醒不过来。
然而更巧的是,原本漆黑的画面一瞬间亮了起来,时临亦声音响起的那一秒,暗色转变成了彩色。
画里的时临亦看起来比现在幼稚一点,红色的头发跟太阳一样亮眼。
“时临亦”奔跑在马路边,扬起的发丝像金灿灿的糖丝,吸引小朋友瞩目。
我也被吸引住了。
这样的时临亦我从来没见过。
好像出现在梦里的时临亦,我都没有在现实中见过。
现实里的时临亦沉熟稳重,沉稳有安全感,情绪稳定好像发生什么都不会有反应,做什么都淡淡的。
梦境里的时临亦顽皮热情,活力四射,脸上的表情比现在丰富了不知多少倍,像小孩子,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我撑着下巴,垂下眼睫看“时临亦”的一举一动。
耳边时临亦的声音没停。
“……思浔,你还在吗?”
“我们今晚可能要露宿街头了,附近没有酒店可以住了。我不想和他们挤在一起。思浔,找不到住的地方我带你去爬山好不好?”
我听着外头时临亦说的话,看着梦里时临亦狂奔的场景,脑子里竟然离奇地将现实和梦境重叠了起来。
交叠的那一刻好似听到一声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