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师姐,你知道和莫轲杰打起来的那个人还在场吗?”
谢乐宴小声地凑近了一点,用气声问九枝。
千金万金城换城主的事情沸沸扬扬闹过一阵子,看得清局势的人都知道是背后的莫家出手了。
那段时间以来,只要什么东西粘上了莫家两个字,都会成为世人注意的中心。
“那人在瀑布的时候是压低声音说话的,只说了几个字,要说像的话,感觉有两个人的声音与那人确实有那么点相似之处。”
那外室的儿子生性谨慎,没有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一个是无极剑宗樊门边上那个陌生青年,还有一个就是逍遥门那个不太面熟的小弟子。”
是蝉。
谢乐宴余光瞥见了蝉端坐在樊门身边,侧着身子与旁人说话。
他聊天的时候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给人一种专注的感觉,又不会过于有攻击性,让人如沐春风。
锻天阁众人近段时间处理的很多和邪修有关的事件追溯到源头,居然都或多或少与莫家脱不了干系。
独孤真虽面上一派祥和,其实目光也频频望向莫家的方向。
“今日看来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了。”
云家两兄妹自然给锻天阁的众人安排了最好的住所。
“明日我们就启程回宗门,你们俩不必着急,多与刘夫人说说话,等休整完再回来。”
独孤真按照师傅的吩咐让云家兄妹多在家留几日。
刘夫人刘杏懿是二人的母亲,她温婉贤淑,是云破虏的贤内助。
不忙的时候,她会来锻天阁陪两兄妹几日,她待他们师兄妹几个都很好。
四个月前刘夫人的爹也就是兄妹俩的外公去世了,刘夫人为此伤心了许久,因此身体一直不太好。
高门大户里难得有情人,云破虏一直陪着她,开解她,兄妹俩也时常告假回家陪她,这才算缓过来了。
“师傅真好,我们会好好陪伴母亲的。”
“这段时间还得辛苦各位了。”
云山月和云化鹤郑重地向几人道谢。
“嗐,别整得那么正式,谁都有忙不开的时候。”
何事悲一手揽过一个,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何师兄好沉重的爱。”
云化鹤被压得直不起腰来。
“天色不早了,你们两个今日忙了许久,快去歇着吧。”
独孤真看着兄妹俩眼下的青乌,就知道这几日为了筹备寿宴,一个两个的都没有休息好。
云家兄妹告辞后,几人也打算各自回房间打坐休息。
“乐宴,有时间跟师兄聊两句吗?”
独孤真叫住谢乐宴。
谢乐宴见他面色有些凝重,点点头,两人并肩进了独孤真的房间。
云家的客房都有隔绝神识的禁制,保障了贵客的隐私。
“乐宴,你对莫家的了解有多少?”
独孤真问得宽泛,谢乐宴还是知无不言地将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他。
独孤真听后不禁有些感慨。
“这么说吧,乐宴。其实师傅命我暗中调查莫家,”独孤真坦言道。
“你也知道,宗门里有许多世家子弟,何师弟和云家兄妹自不必说。长歌,舍由和玄封也是大世家旁支出身。他们的家族与莫家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利害关系,若是有一天需要做出选择,对他们来说太过于残忍了。”
“算来算去,只剩下我,琅环和你。琅环又与万俟师叔和方师叔一道去了漠北,九枝胆子小,师傅和我都认为你更合适。我知你聪敏又善于观察,没想到你竟已经如此了解莫家的密辛,师兄实在自愧不如。”
“独孤师兄谬赞,乐宴只是有幸见过几个相关的人罢了。”
独孤真做事周到隐蔽,谢乐宴这时才知道允天玑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莫家私下的勾当。
独孤真继续道:“我先前见过一个莫家的下人,他是受不了那些少爷们的打压辱骂跑出来的,他告诉我莫凌光不日将启程前往太行福地。”
太行福地是西北腹地的一个大秘境,每逢六十年开一次秘境门,持续三月,周而复始。
“师傅认为我们或许可以从莫凌光入手,逐渐往深处探寻。”
那些通过威逼利诱和旁敲侧击能得到的消息真假参半,为了证明那些消息,独孤真又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莫家一定在东洲的某处豢养了一批邪兽,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是许多证据无从考究,那些泄露了秘密的人也几乎死于莫家的暗杀。
没有证据就无法真正地扳倒这样的庞然大物,一切都陷入了一个死局里。
“莫凌光虽是莫家子弟,但传闻都说他嫉恶如仇,正义凛然。我倾向于相信莫家掌权者没有将暗地里的行径告诉过他。所以师兄想拜托你于太行福地装作偶遇从而接近他,再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
独孤真想把这个任务交给谢乐宴,一是因为谢乐宴年纪小,看起来无害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二也是因为其他任务更加危险,独孤真宁愿独自一人涉险。
他将打探来的关于莫凌光的喜好全部告知了谢乐宴。
“如此,便拜托你了,乐宴。”
“我一定不辱使命。”
第二日清晨,云家气氛沉郁。
云化鹤匆匆来告知他们,昨夜莫轲杰在自己的房间遭遇不测,陈尸床头。
云破天派云破虏前去桃花山请鬼修泽南都来招回莫轲杰的魂魄。
元婴期以上的修士肉身陨灭时还不算真正迎来死亡,直至从躯壳里逸散的三魂七魄都在遇到其他更强的灵体被吸收或绞杀时,才算真正的身死道消。
云破虏和修泽南都是归元期修士,缩地成寸,不消半日便抵达云家。
鬼修是东洲独一份奇特的修行之道。
他们放弃了强健的肉身,终日待在不见天日的幽谷中,将神魂的强度锻炼到极致。
他们的神识可以散发到极远的距离,能够感受到哪怕是最细微的灵气的波动。
甚至于有一些鬼修最喜欢抢占他人的肉身,把其他修士的神魂硬生生从他们的□□里剥离出来,然后鸠占鹊巢,此谓之夺舍。
修泽南没有那种低俗的趣味,他的肉身是由丰都最好的工匠打造的机械傀儡,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感到疼痛。
他闭上眼睛感知周边溃散的灵体。
莫轲杰的灵魂本就不够凝实,将他杀死的那人又发了狠地想要置他于死地,竟然用了异常恶毒诡谲的碎魂咒。
碎魂咒,意如其名,施术者通过此咒能够将修士的魂魄生生捣碎。
魂魄碎裂后,因为虚弱,极其容易成为游荡的鬼魂的食物。
并不是只有修士死后会化作鬼魂,任何开了灵智的生灵在□□消亡后,它们的魂灵都会在原地驻足,通常这个时间为七日左右。
有些魂灵在这七日里悟了道,便是进入了鬼修一脉。而那些余恨未消的魂灵会在七日后慢慢散去,成为灵气滋生的原料。
修泽南只能感应到莫轲杰微弱的一丝精魂,他大部分的魂魄都已经化成气被周边的鬼魂啃食殆尽,甚至就在刚才,他察觉到莫轲杰的床上还有一缕怨魂在撕扯他最后的一道残魂。
修泽南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他表情严肃地对云破天道:“此地有残存的招魂阵,招来的都是些杀孽极重的怨鬼,怨鬼多是失了神智,只有最原始的贪念嗔欲。杀了莫轲杰的是个狠人,他杜绝了一切有可能救人性命的方法。依我所见,此人必定恨极了莫轲杰。”
“……多谢泽南跑这一趟了,诶,居然在我的地盘发生了这种事,让我该如何向莫兄交代啊。”云破天听闻,表情不忍,似是为莫轲杰的逝去而揪心。
修泽南安慰了他几句,既然魂魄已散,他纵使再有惊世之能也只能望洋兴叹。
还不知莫家当家的过来又会有如何推拉扯皮,看着莫家大伯对长孙的宝贝程度,不免又是一番唇枪舌战,修泽南不想卷入世家纷争中,便起身告辞了。
“化鹤,去送一送你修前辈。”
云破天用手按了按眉心,叹气着让侄子将修泽南送出门口。
“修前辈,这边请。”
云化鹤引着修泽南出了山门。
修泽南与启云生交好,因此不免对着他多说了两句:“莫家大伯不是个好惹的,若是可以,和你妹妹回锻天阁躲一段时间吧,莫家手伸得再长,也不敢正面和允天玑前辈硬碰硬。”
知道修泽南此番出于好意,云化鹤谢过,目送他离开。
云化鹤蹲在山门前,表情有些空白,他虽然天真,却也读懂了修泽南话外的意思。
若是此次不能给莫家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他们这些云家的子弟们或许就会变成今日的莫轲杰。
流霭沉沉,天高海阔,云化鹤却突然感觉到一种桎梏,那些沉重的有关家族盛衰兴亡的枷锁开始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抹了一把泪,拍了拍脸,打起精神来,客房发生的事母亲还不曾知晓,她已经伤心很多,自己不能再让母亲忧心了。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那些如珍珠一般的无忧年华逝去,他在云家的庇佑下羽翼渐丰,总不能一直当个孩子呀,他可是云山月的哥哥。
哥哥就要有哥哥的担当。
因为发生了这意料之外的事,除开昨日宴席散去后就离开的宾客,剩下暂住了一晚的宾客都留了下来。
不是他们想看热闹,实在是莫家人来得快,把他们全堵在云家了。
来的就是莫轲杰的爷爷,也就是莫景岚的大伯莫少丞。
他乌泱泱带了百十来个莫家弟子,将云家包围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