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章——心跳感重现
“九里同学已经参观过女排部了吧，准备加入女排吗？”日向翔阳忽然好奇发问。
九里绘花心思去探究自己的情绪，努力组织语言：“暂时不知道，有一定概率不会去。”
她说一句吞半句，没有把自己的想法一口气倾诉出来的打算。
毕竟以她的经验来看，身边不熟的人太多，过多数量的文字在众人面前都只是“废话”罢了。
“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日向翔阳追问。
对方主动问下去…那就多说点好了。
想到这里，九里绘极其诚实地说：“我知道排球是一项团队运动，可是一旦进入真正的团队，我就不一定能继续打下去了。”
“这样啊……是不喜欢队伍吗？”日向翔阳抱着排球，埋头在手中旋转，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沉默中，九里绘联想到了许多。
她的眼前出现了第一体育馆的围网，人数稀少的女排队成员，不合格的后勤设施和不够有进取心的理念，艰难道：“或许是吧。”
半晌，日向翔阳似乎想到了什么，眸色认真地接话：“不喜欢，不代表讨厌吧。”
九里绘一愣，想起了被现代文支配下的恐惧：“文字游戏！？”
日向翔阳摇摇头：“该怎么具体形容好呢…九里同学看排球时的眼神像星星一样，‘噼咔噼咔’的，和那些单纯旁观的路人有很明显的区别。”
“似乎在说【真帅啊，我也能变成那样就好了——哟西，下一个由我上场！！】类似这样！”
“你是在照镜子描述你自己吗？”一旁的月岛萤终于忍不住犀利地开口。
山口忠：“出现了啊，直觉系的对话……”
九里绘严肃道：“好详细好具体的形容。”
山口忠顿住，一脸不可思议：“诶…？”
新来的女同学也是直觉系啊！？
“……”九里绘尝试着想象了一下，发觉自己完全可以理解日向翔阳的意思。
她当年看国中排球比赛时就是这样的状态，久菜和子有次撞见觉得不可思议，还说：“你居然会露出那么生动的表情啊？”
或许能和互换身体时，西谷夕用她的脸做出来的浮夸表情相媲美。
某种意义上，日向翔阳的话点醒了九里绘，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就通。
去剖析、理解并快速掌握自己的真实想法，向来是九里绘的强项。
她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更加不会在任何情况下欺骗自己。
“嗯，我确实不讨厌多人竞技比赛，也不讨厌团队运动，只是出于一些个人原因，在刻意回避跟他人的组队罢了。”九里绘相当流畅地坦言道，“翔阳，感谢你的提醒。”
九里绘：“你果然是相当聪明的人。”
日向翔阳不好意思地揉起了他那橘色疯狂反翘的头发。
有人在夸奖他啦嘿嘿嘿，等等，聪明…聪明！？
常年考试不及格的日向翔阳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评价，不可思议地拍了拍耳朵，抛出的排球掉在墙角。
日向翔阳一个激灵立刻站得笔直：“不用谢！九里桑！”
“日向呆子！你也休息好了吧，给我回来训练！”影山飞雄的声音冲破对话框。
“啊来了，可恶，影山混蛋你有本事喊得再大声点啊？！”
日向翔阳离开后，九里绘没再和别人聊天。
大家都有训练在身，她继续观望起体育馆内进行的各项训练，把每个人打排球时的情景保存在脑子里。
还有他们针对不同训练所采取的特训方案，这些都应该记下来作为参考才行，以后用得到……
大约过了半小时，她认为记忆得差不多了，于是翻出了笔记本，在空白页开始记录。
九里绘像个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专心致志地将目光盯准上空飞来飞去的排球。
她不会白白来跑一趟，也不想免费蹭别人的训练。
所以中途休息期间，九里绘注意到清水洁子有所行动，便上前询问。
而后和清水洁子一同背起箱包，帮忙往杯子里灌满水。
等回到体育馆，有了九里绘的不懈搭话，两人的关系已经熟络许多。
“清水学姐，感觉在你们的队伍里，我见证到了人吃饱饭的全过程。”九里绘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
清水洁子放下记录册，应道：“嗯？”
“全身心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好比一个能吃饭吃得很饱很香的人，看见他吃得如此幸福，我也会忍不住嘴馋。”
九里绘看准目标，伸出食指点在日向翔阳的位置，又以那里为起点挥出一个半圆，全神贯注地点向每一个在为排球挥洒汗水的队员。
最后也没忘记清水洁子。
看不见的幕后人员也是组成社团部门的重要一份子，九里绘始终坚持这条自定义的准则。
九里绘慢慢放下手，望着天花板感叹：“真不错啊，你们的排球部。”
所有人都是认真的、专心的。
就像是一个个吃饱饭的人。
清水洁子的表情微动。
“一开始见到九里同学时，以为九里同学会来申请担任排球部的经理。”清水洁子轻声开口，“之后，我也有想过邀请你来我们部……是我考虑错了。”
“排球在九里同学心目中的位置不该在‘这里’。”清水洁子说。
九里绘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这一反问，让有点不善言辞的清水洁子立即进入了沉默状态。
九里绘有端走神：学姐不说话的时候也好看！！
清水洁子再三思索，尽力去表达自己的观点：“有条件去喜欢的话，不妨离得近一些、再近一些，多去感受它吧。”
再近一些…感受？
还是建议她加入队伍的意思吗？
提笔写字的手在纸张上停顿了良久，没等九里绘思索出相对靠谱的答案，忽然间，一只失控的排球像流弹一样朝场外急速飞来——
带着强烈的旋转和不可估计的危机感。
“躲开！！”不知是谁大声提醒道。
九里绘迟钝地盯向它。
若放在平时，以她的反应力，要么是轻巧躲开，要么是抱着抢篮板似的觉悟把球夺到自己手里。
无论是哪种情况，九里绘都有办法解决目前经历的危机……可是当下有所不同。
由于一门心思与“排球在她心中到底处于什么位置”的疑问纠缠不清，从而抽不出多余的脑容量去思考。
九里绘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思考。
身体完全依赖于本能做出反应，九里绘率先松开掌心扔掉了纸笔，而后将手臂内侧转至排球的方向。
位置太靠前了会被砸脸，那就垫脚向后小跳，向后退一步……
还不够，变两步吧。
就在排球即将砸到她的瞬间，迅速夹紧手臂——并非初学接球时把平面抬得很高，而是向下、往下些——严严实实地感受到了旋转的冲力，接下它全部的能量。
这一刻，九里绘感觉自己仿佛能够洞穿到排球的一切，并且掌控它。
排球的能量在一刹那的落点处消耗殆尽，自九里绘臂膀形成的平台上改变了方向。
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随即它便以更加平稳的抛物线轨迹飞至网前——高高传起。
传在了三米线（前后场的分界线）上空。
有九里绘的意外带头，乌野高校的第二体育馆内，本能的号角就此吹响。
影山飞雄迅速意识到了事态的发展，他即刻上步起跳，身体向后微仰，举起双臂。
球还未触及指尖，他锐利的视线已经投向身后一片看似无人的区域。
一定是那里…跑动声愈发接近那里了。
影山飞雄再清楚不过了，有那么一个人不会错过任何一次扣球的机会，并用常人无法拥有的爆发力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网前。
——“咚！！”
紧闭双眼的日向翔阳用力蹬地、挥臂，排球的手感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他的掌心，再睁眼时，球已经在对面的线内落地，传出重重的回响。
三次触球，一次完整的快攻。
“好！”手感很好！！
日向翔阳惊喜地大喊，他转身去找九里绘，闪亮的眼睛还在说着：“是很棒的传球啊，九里同学！”
影山飞雄也说：“虽然没传到位，但高度还算够。”
日向翔阳满头黑线：“影山你能稍微读懂一下空气吗？”
渐渐的，后面叽叽喳喳的话语九里绘听不见了，她独自沉浸在纷乱复杂的情绪当中，满脑子都回放着刚才的片段。
接到了。
她接到了球。
九里绘震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与接到球的手臂，在内侧一片密密麻麻的紫红色痕迹上方，尚且保留着击球后火热的余温。
还有后面的两次合作接应。
令她在幻想中不自觉地回到了国中时期…让她似乎见到了想象中永远都能接个好球的西谷夕。
——那种仅有在观看到最精彩刺激的赛点时才能捕捉到的兴奋与畅意，却在这简简单单的一次传球中，轻而易举地重现了。
“九里桑！”
是日向翔阳走过来，他说：“一起打排球的那天，注意到九里桑可能在为队伍方面的事情纠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就想着让你参观一下我的队伍，说不定能帮上忙。”
“很不错吧，我的队友们。”日向翔阳回过头，无比自豪，“虽然有些脾气性子古怪的家伙混入其中……”
“但是果然，和他们一起打排球很开心啊。”
日向翔阳指向天空：“只要站在排球场上，就能体会到网的这一边全是伙伴，九里桑一定也会对此感兴趣的吧！”
“……”九里绘张了张嘴，“谢谢你，翔阳。”
是啊。
到底处于什么位置，答案不是很简单嘛。
心底暗自有了结论，九里绘攥住拳头置于胸前，感受着胸口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什么团队回避、团队排斥都滚边去吧。
好，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