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很久以前,花溪镇有一个著名的丑妇,名叫青娘。
丑到什么地步呢?
尖嘴猴腮,鼻歪眼斜,眼睛凹陷。五官更是一塌糊涂,皮肤又黑,腰间有好几圈赘肉。高低肩且有罗锅。
由于身材臃肿,走路都是小步小步走的。
不仅如此,她还酷爱涂脂抹粉,见了她的人只觉得惨不忍睹。
于是人人对她避之不及,年近三十了也不曾见人给她说亲。
又过了两年,她给左邻右舍都递了请柬,请他们来参加自己的婚宴。
邻居只觉得好笑,前去看个热闹,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愿意将这丑妇收了去。
婚宴当天,众人只见得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牵着丑妇。
不管他们怎么瞧,二人站在一起都不般配,反倒有些辣眼睛。他们虽疑虑,却也真心祝福。
街坊邻里都在传,那有名的丑妇嫁了个俊俏公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第二日却传来消息,这送亲的花轿不见了!
新娘、轿夫、陪嫁丫鬟,无一幸存,全都凭空消失了。
众人一听,竟有这等稀奇事?于是报了官,喊上几个壮汉,抄起家伙去看个究竟。
怪就怪在,沿着送亲的必经之路找了数十里,果真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就连那娶亲的公子也不见了。
一位大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继续道:“这人来历不明,难免有人怀疑他的来路。”
人人都道,这公子根本就不是人,是来取人性命的恶鬼,专门哄骗良家妇女。
否则他哪能看上那丑妇?必是见她好骗,给骗了去,害了性命。
听了这个说法,镇上的姑娘们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不怀好意的男子骗了去,也无人敢轻易嫁女儿。
过了不久,有几户胆子大的嫁了闺女,可都相安无事。于是大家又纷纷觉得那件事是个意外。
近十年来,每年丢一个,大家都抱着侥幸心理,而且这恶鬼专挑些年轻貌美的女子,相貌丑陋的一概不要。
石小生哈哈笑道:“丑的不要,就要漂亮的?”
沐无归道:“这还是个风流鬼?只爱美人?”
“可不是嘛!”一人道:“别的地方姑娘出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们花溪镇啊只敢扮丑。”
云说问道:“扮丑就能躲过一劫么?”
大哥摇头,“要真这么容易就好了。”
“那为什么不干脆请个道士做法,把这害人的东西收了?”石小生道。
“请了!”两位大哥重重地叹了口气。
原来,早在十年前,由官府出面,请了个附近德高望重的老道,再请了数十个打手,伪装成送亲的队伍。只待恶鬼上当,便由老道出面,降了它。
可这恶鬼却是十分聪明,识破了计策,这些人被吸干精气,曝尸荒野。原本指望老道士,没想到他也是个江湖骗子,根本没有真本事,都是唬人的假把戏。
行骗多年,遇上个真的,别说什么降妖除魔了,直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回了衙门。
官府的人一听,真有邪祟作怪,却也不敢声张,否则人心惶惶,花溪镇恐有大难。
“官府面子里子都过不去,就把骗人的老道杀了,警告这件事不允许声张。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再说了,怕归怕,这日子总要过不是?”
另一人呵呵一笑,“是啊,求爷爷告奶奶的,哪管用啊?日子总是要过的。”
沐无归义愤填膺:“这些江湖术士真是害人不浅!分明什么都不会,还要装作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坑蒙拐骗,骗人钱财,害人性命。”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便都落在身穿道袍的云说身上。
云说被看得有些尴尬,斟酌片刻开口解释道:“或许你们可能不信,我真的不是骗子……”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却听见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纷纷扭头看去。
石小生道:“公子,我怎么听着像是什么人在娶亲?”
沐无归道:“我听着也像,咱们出去瞧瞧。”
这一瞧,场面着实震撼。
数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花轿上的大红彩绸刻有浮金的喜字,甚至还有麒麟送子图,轿顶上四角分别缀着流苏彩球。
与这喜庆的氛围不同,看戏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昨日才不见一个,如今这天儿都要黑了,怎么还有人敢嫁女儿?”
“是啊,而且还整那么大排场。”
也有懂行的,道:“你瞧那些个轿夫和马夫,绝对不是普通人,一个打我们几个不是问题。”
还是有人觉得不妥,“都说晚上阴气重,即便是再能打的人,遇到那种东西,也没办法呀!”“是呀是呀。”
趁着大家说的起劲,云说避开人群,悄悄跟上了那支送亲队伍。
沐无归一看云说鬼鬼祟祟走了,急忙跟上,还不忘让石小生回去把他的剑拿上。
云说跟了一路,按照礼法,新郎先一步离开回到家中准备。
此刻已是入暮时分了,喜乐一直未停,花桥停了下来,几个轿夫在喊些什么。
云说离的有些远,只依稀听见:“过了花溪桥,翻过那座矮山,咱们就算是完成任务啦!”听起来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谁不知道这趟差事一个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
送亲队伍过了花溪桥,可云说要跟的人也不见了。
他是跟着一个身穿黑袍,长斗曳地,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的不明人士来的。
这人从花轿游街时便一直跟着,看不清男女,身形不高,略有罗锅。虽然不知这人有什么目的,但料想也不是什么好人,云说便一路跟着。
云说暗道不妙,正要抬腿寻找那人的身影时,一只手缓慢搭上了他的肩膀。
云说一脸无奈,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不过他也没拆穿,就静静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等着沐无归下一步动作。
沐无归见他不动,一想便知道云说已经知道是自己了。原本是打算吓一吓云说的,没想到被识破了,沐无归绕到云说跟前,嬉皮笑脸地道:“小道长,是我是我。”
石小生从云说肩膀处探出一张脸,“还有我石小生!”
云说扶额,道:“你们怎么跟来了?”
不等沐无归回答,一阵阴风吹过,沐无归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小道长,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啊?”石小生也附和道:“好像少了点什么。”
“花轿!”几人骤然惊觉,花轿不见了!
沐无归和石小生只觉得冷汗直流,方才他二人一直跟着云说,花轿也不曾离开过他们的视线,这么一会儿时间,花轿居然不翼而飞了。
两人越想越害怕,不自觉地躲在云说身后,就差抱在一起了。
云说也不勉强他们,十分善解人意地道“你们要是害怕就先回去罢,我去看看。”
沐无归一把推开石小生,梗着脖子道:“谁,谁害怕了?小生,你怕吗?”石小生被推的一个趔趄,还不忘道:“我,我也不怕。”
见状,云说只能不放心地叮嘱道:“不管遇到何事,都不要惊慌。”
云说带着二人走过花溪桥,又翻过矮山,果然见到一片茂密的林子。
不知是几百年的老树了,高大的树枝几乎将头顶的光亮遮住了,看不清脚下的路,从树枝的缝隙中隐约透出几丛月光。有几只乌鸦在天空盘旋,不时发出几声啼叫。
沐无归紧握着他的剑,不安道:“这地方阴森森的,不会真的有鬼吧?”
石小生怀里抱着剑,颤颤巍巍地说:“公子,你别吓小生,小生胆小。”
云说微微一笑,“不好说。”
沐无归道:“有也不怕,我手中的剑可是专斩邪祟的。”
云说听着二人在他身后叽叽喳喳,一脚踏进了林子。一阵晕眩感传来,他心道不好。定是落入什么阵法之中了。
不容他细想,血腥味扑鼻而来,除了血腥味,貌似还有些别的味道。云说微微蹙眉,这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
他法力低微,随身带着的火折子也不知丢哪儿去了。四下打量,这地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有水滴落的声音,以及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在啃食什么东西。
正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忽地眼前一亮,有些刺眼,云说不自觉地抬手遮挡。
只见一人从成堆的尸骨中漫步走来,此人红衣黑靴,神色慵懒,袖口上似乎绣着金色祥云。眉间一点红,更添一丝邪魅。
一头银丝并未束发,却也不显得凌乱。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小镰刀,衣袂仿佛能够无风自动。
他身边围绕着一群乌鸦,乖顺地围着他转,不吵不闹。
云说怔愣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微微俯身,戏谑道:“喂,看傻了?”声音低沉悦耳,尾音微扬。
意识到自己失态,云说急忙退开三步,不自在地问:“你是何人?”
“人?我可不是人。”那人依旧笑着,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渗人,“我就是个无名之辈,没什么名气,就叫我银错吧。”
云说微微一愣,他能感觉到这人并没有恶意,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并未过多纠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那个……这位银错公子……”云说斟酌着开口。
银错不是很满意,“银错就银错,加个公子作甚?”
“……”
云说道:“只是一个称呼,唤什么都一样。”
银错道:“一样么?”
云说道:“不一样么?”
他难得有如此较真的时候,也有些无语。在这种时候,居然较真起这种无聊的问题。银错笑了一声,“随你,但我不爱听。”
“好罢。”云说最终还是妥协了,“说正事,你能不能过来点?”
银错一边走一边道:“怎么?你害怕了?”
云说摇头,非常诚实地道:“不是,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银错也不在意,听话地回头。
借着银错带来的光亮,云说也看清了周围的环境。银错身后的岩壁上挂着一堆残肢断骸,上面的血水滴滴嗒嗒的,形成一条短短的血河。
几只断胳膊少腿,长得奇形怪状的小鬼正在啃食那些个残肢。
更甚者,有一只的脑袋欲掉不掉的,抱着一只血肉模糊的胳膊乱啃。没啃几口,它的脑袋一歪便掉了,骨碌碌地滚了开来。
它拖着那只胳膊,找到自己的脑袋安在脖子上,又继续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