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沃克群岛上引发了变异生物袭击狂潮的失控实验体,乌丸集团之罪孽活生生的体现。
防护玻璃看起来并不是单向的,但蓝皮肤的小姑娘从未看向这边,专注于向水里摔打一块贝壳。
从查特酒给的资料里,灰原哀知道她学习能力很强,但排斥拒绝与人交流,变异的体表特征于能力也无法被“治愈”。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克洛伊身处俄罗斯。
观察台前站着一个亚麻色盘发的高挑女性,身穿基地里看起来最整洁无垢的白大褂,目光冷肃,说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老板。”
她向乌城曦问了好,话语非常简洁:“被观察者生物指征如常,无交流意愿。”
弗朗西斯在一边对灰原哀说:“艾达,前几年在欧洲拿过奖,团队里职权唯二比我高的一个,平时也不跟我们说话。”
灰原哀留学时在期刊上看到过几次这个名字,后来这位新锐生物学者似乎被组织盯上,然后就销声匿迹了。
乌城曦点点头,看向厚重的防护玻璃,静静地站了一会。不久前,她也身处类似的环境里,只不过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位置调换了。
“试剂通过最终测试了吗?”
“早上结果刚出来。”弗朗西斯揉了揉挂着酱料污渍的黑眼圈,慢吞吞地吐出一句,“没问题。”
他们各怀心思,灰原哀抱起手臂,默不作声地观察。
乌城曦看到了观察台上摆放的密封试剂管,走上前拿起了它,眯着眼睛打量上面新鲜出炉的成分构成。
艾达向旁边让了步,表情像海水里的克洛伊一样淡漠,但眼神里透出一些不情愿。
灰原哀知道,能在这个年纪进行生物分子尖端实验的,至少也是万人之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而天才都有些怪癖,沉浸在自己的领域之中,最能让他们有情绪波动的就是研究被干涉,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乌城曦显然对实验室里的设备很熟悉,她在操作台前依照某种顺序按下几个按钮,又输入密码。
房间另一侧的防护玻璃向内划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海水顺着地上的排水道哗啦啦消退,只剩下一公分高。
变异的海洋生物们贴得距地面很近,有些长出发声器官的鱼类发出怪异的兽吼,在水里翻滚,似是十分不安。
不宽的台阶突破海水升起来,乌城曦去掉针剂的真空包装盒,推出空气,拿着那支白开水似的液体走向台阶。
艾达伸出一只手臂拦在她身前,与头发同色的浅色眉毛深深地皱起来:“您知道她有怎样的研究价值。”
“是的,我知道。”乌城曦暂时停步,“我还知道她曾在半夜命令外面水箱里的蛇类爬出来,那天晚上毒牙就差点咬在你这只手上。”
碧绿的眼睛泛起微薄的笑意,艾达下意识收起了阻拦的手臂,但仍坚持说:“再等等,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能从她身上获取多种基因为何融合的奥秘,这是人类生物学上难有的奇迹!”
“我对科研者的奇迹不感兴趣,也不想看什么跨时代的突破。”乌城曦依旧在好声好气地说话,视线飘过在场的三个人,站立的身姿微微改变。
此时谁都能感知到房间里忽而流露出的危险气势,也不敢直抵她的锋芒。
艾达从挡路的位置上移开,用简短的单词道歉,这时她的话又变少了。
乌城曦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弗朗西斯露出理解的微笑:“我知道你渴望新的突破,但艾达,不是所有人都能坐等这样超越时代的研究安然进行,在论文出刊前与世无关的。”
灰原哀抬起头。
她发现弗朗西斯的茫然是因为他听不懂复杂的英语,想了想曾经学过的法语,问:“针剂成分是什么?”
弗朗西斯的回答没有出乎灰原哀的意料:“疗程的第一针催化剂,催化的是正常修复人体的干细胞。”
他补充了一句:“这小孩的最后一次异变实验是在三年前,近期还没观察到身体系统的排异反应,反倒是她和水军们的交流更夸张了,我们身上都备着耳塞。”
这时乌城曦已经走进了观察室内,反手丢出了一个向她身上扑的六腿蛙类。
克洛伊在深处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明明白白带着愤怒。
灰原哀看着蓝皮肤的同龄人说:“她看起来和我现在差不多大,但根据细胞切片的季度对比,可以推测早就停止了正常发育……不知道之后能不能补救。”
“原来你是同行?”这回弗朗西斯脸上浮现出了警惕,好像又看到一个抢他研究经费的可恶同事,“乌丸集团的长期实验体大多进行过快速疗愈改造,但副作用……市面上的生长激素对她不起效果。”
“是你想不出而已。”艾达加入了他们的对话,眼神还是盯着蓝皮肤的小女孩不放,“她是拒绝恢复常人生活的,即使拥有很高的智力水平。”
“她没见过什么是常人的生活。”灰原哀说,“也就没法自己做出……有意义的决定。”
“人生观也不是我们研究的。”
小姑娘想从角落逃向入口,但她的心思在乌城曦面前和透明的差不多。
“你的小世界很好,也没人有资格替你做出决定。”知道克洛伊其实能进行简单的人类对话,棕发女人轻轻叹了口气,以让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按住孩子细窄的肩膀,将她定在原地。
“你可以恨我,尽管很多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乌城曦的手腕避过克洛伊咬下的唇齿,声音放的很轻,在荧蓝色的右臂上进行静脉注射。
观察台前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噤声屏息。
安静了几分钟后,痛苦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冲破了实验室的隔音层。
“你也看到了,他们最在乎自己的研究,也愿意花时间干任何复杂的实验,管理起来不难。”一个小时后,参观完基地内所有项目的灰原哀来到乌城曦的办公室。
冰酒好像在哪里都有办公室。
室内没有自然光照,装潢色彩就简约明快了些,灰原哀一边背手打量装着尖牙长蛇的标本墙,一边说:“看得出来,我们的相处会很愉快的。”
她这次来到美国,大概有几个月的时间回不到日本了。但只要有实验室,身处何地对她没有区别。
乌城曦翻着传真机吐出的几页彩印纸,脸色不怎么好,继续介绍说:“绿荫和白木都是要大废心思的公司,我也没那么多时间管理,所以选择的员工都是物欲低,社会关系简单的人。”
她在办公桌上找了根铅笔,在纸上的空白处逐一速写,又标注了几个职业杀手的特质:“如果之后有新人进入,或者有人闹着带东西离开,你会怎么做?”
灰原哀凑近看向桌子,传真来的文件是几幅监控图像,她心中一动,问:“如果用经营游戏比喻,老玩家的保底是什么?”
乌城曦说:“少量绝不叛变的士兵,只能逐年提钱的私库。”
“我在实验室里磨合过不少同事,分歧的话……敢于闹事的人必定有诉求,也有底牌。”
灰原哀回身将办公室的门关上,“我一直很敬重高武力人员,之后也不会变。关键时刻可以请他们帮忙掀开底牌,然后两家人员坐下来聚一聚。”
铅笔清脆地滚在桌子上,乌城曦拿起纸张站到传真机前,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还以为你会自信地说,能提前发现埋伏的各类矛盾。”
茶发小学生的头顶冒出小叉叉。
棕发女人按下传真机的启动键,将纸张重新放回去,笑盈盈地说:“看来私库可以解除时间限制呢。”
科学家找了张椅子坐下,侧过头准备来场辩论:“你问这些话是出于习惯超前的布局意识,以及过度的悲观——”
灰原哀的话还没说完,乌城曦“咦”了一声。然后,桌子上的固定电话响了。
她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说:“放进来吧。”
乌城曦将电话挂断:“有一支队伍从东欧出发,沿地中海一路到了南太平洋,这三个月里在找一样可能早就损毁的东西。我本来以为没什么希望了,但前些天传来了好消息。”
走海路?灰原哀问:“最关键的目的地是阿根廷吗,α细胞的起始点?”
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然后被慢慢拧开。
灰原哀坐在门边的长沙发上,发现来人的脚步朝这边走了几步,抬起头观察。
这是个扎了简练黑马尾的白人女性,神态疲倦而柔和,穿着这个季节常见的冲锋衣,长靴里安置着军刀,衣摆和鞋子上沾着不少泥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老板。”年轻女子喉头滚动,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先朝茶色头发的小女孩看了一眼,然后用汇报的语气说,“有人折在了路上……我们顺着那个远洋捕捞公司的遗址找到了一个新的坐标。”
乌城曦坐在办公桌后,又挂断了一个内线电话,然后向这边倾身:“接下来的探索不是轻易能做的了,把坐标点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