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有一张嘴，可以用这张嘴说出一万个谎言。

—题记

于仁后背靠着沙发，翘着二郎腿，单手抱胸，手腕托着另一个手肘，手机擎在手里，轻蹙眉头，表情严肃认真，像审阅一份重要文件一样看着手机，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略带伤感，正娓娓道来她的故事，四万人在观看。

“我小时候是留守儿童，五岁时父母离婚，后来又各自成家有了新孩子。我就一直跟着农村的姥姥生活，姥姥身体不好，家里又穷，勉强上完初中我就出来打工。进过黑工厂，当过服务员。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点钱想寄回家给姥姥看病，没想到~”她声音哽咽，大眼睛蓄满水，随时会溢出来。

底下评论一水水的心疼，许多新人关注她。

“从此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一滴泪滑落，她赶紧擦掉，挤出一抹笑，嘴唇小巧红润，闪着诱人的光泽。

“姐妹们，实话实话那时候我没时间也没资本去交朋友，但我孤独，渴望爱，渴望被关注，只能在网上发发东西，没想到收到了许多恶评，说我土，说我丑，还有人说一些~”她两只手在胸前无处安放意思是一些不可描述的话，“导致我更自卑，当时，我正在一个大学附近的奶茶店打工，认识了一个男学生，人成熟稳重也挺好看的，常常夸我好看，安慰我，鼓励我，最后，他成了我的初恋。”

评论开始有人哇，有人说真好，也有人说渣男。

女主播面色忧戚，“有一次我在大雨中舍命救下一个人，有一天他告诉我，我男友是个坏人。”

评论区有人问他怎么知道，他俩认识。

也有人说不会是兄弟吧，那可刺激。

说这些的都是新人，有灯牌的无人发问也无人剧透，于仁觉得有点意思。

“他说自己是一个黑客。”

哇，这么酷的嘛。

主播的经历真精彩。

“我当然不信他说的话，我男朋友对我很好的，但是他拿出了证据，我发现以前在网上总骂我的那个人竟然是我男朋友，而且他在大学里还有女友。”

哇靠，劈腿，渣男。

什么意思，他在网上骂你，在现实中安慰你，这是图什么。

是呀，图什么。

你们不懂，这种人就是PUA大师，控制狂，他肯定是想一面打击后后，让后后自卑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一面又装好人，这样后后就会依赖他，离不开他。

真的是上面说的，那也太阴险了。

“知道以后，我果断和他分手了。”

主播做的对。

这种渣男就应该速速远离。

我倒是关心主播和那个hk怎么样了（呲牙笑）。

女主播侧身转头，半响，手一抹脸转过来，眼睛通红。

“我和他相处不久，有一天他~”女主播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是那个hk嘛，为什么？

对呀，为什么？

那个大雨天发生了什么，他不会也是想自~

女主播摇摇头，“不知道。”声音里是藏不住悲伤。

后后很好的，为了感谢他，现在还在帮助和照顾他母亲。

哇，主播人好好，不仅救过他一命，还帮他照顾母亲。

女主播摆摆手有点害羞，“大家不要这样说，应该的，要不是他提醒我，说不定我早就被前男友吃干抹净，也不会坐在这里被大家认识了。”

主播现在变得好漂亮，以后一定会遇到真爱的。

女主播许久未说话做出深思的神情。

“说实话，姐妹们，经历过这些事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再找男人了，我就想趁着年轻多挣钱，让自己变漂亮，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只是帮助朋友的母亲，还要尽可能的帮助更多弱势的姐妹们。”

后后现在卖货挣的钱都会分出来一部分捐给需要的人。

我曾经有困难求助过后后，她帮助过我，真的是非常好的人。

主播这么年轻就这么有爱心，有社会责任感，真是好人。

“姐妹们不要夸我，我就是尽我所能做了一些事情。”

主播人美心善。

就是，而且主播明明好漂亮，身材也好，穿的衣服也好看，怎么还会有人说土说丑。

女主播随即放出一张以前的旧照片，与现在镜头前的她相比确实逊色一些，在于仁看来应该是打扮的问题。

没有恶意，主播确实现在更好看（呲牙笑）。

哈哈，确实是（捂脸笑）。

求主播分享变美心得。

求主播分享变美秘籍。

求主播分享彩妆，衣服。

……

主播叫雨后。

563.2万获赞，7关注，578.1万关注。

主页介绍写着雨后的后是王后的后，姐妹们我们一起变富变美变女王。

每天早上9:00，晚上7:00准时分享生活，分享好物。

于仁微微一笑，摇摇头，同类相吸亦有可能相欺。

他长按点了不感兴趣。

屏幕出现一个男主播，叫史叔读自己。

普通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穿着黑色对襟新中式上衣正侃侃而谈魏晋南北朝那段历史中最著名的事件之一—八王之乱。五千人在观看。

88.3万获赞，1关注，56.2万关注。

于仁听半个小时之后，点了关注。之后又相继看了好几个不同类型的主播。

如果他不再是神明，神技会消失但他脑袋里的东西不会消失，作为网神，只要是网络上有的知识他没有不知道的，真正能够做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此时的人间正是自媒体发达和知识付费的时代，于仁经过六天终于找到并确定了他能做也想做的事情，只待有朝一日。

蔡晓妮在乂市live house的演出是晚上七点半开始，拼盘演出。

晚上六点，李雅从家出发，换好鞋出门，锁好门脚刚踏上台阶，咣当一声，是重物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听着是从对面的邻居家传来。李雅紧张，对面的邻居三年前随儿子出国定居，房子没卖出去，一直空着怎么会有声音呢，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转身在邻居家门口停下，耳朵贴到门上听，几秒钟之后又是咣一声，从楼上传来的，两种声音有细微的差别，但具体什么区别李雅说不出来，她觉得是她自己太过神经质了，自嘲一笑。

live house的休息室。

李雅将于仁介绍给蔡晓妮说是朋友于仁。

介绍完于仁，两人立刻拉上手，互相打量。

李雅发现蔡晓妮瘦了，但精神看着格外好。

蔡晓妮发现李雅今天穿了黑色以外的衣服，牛仔裤白色针织衫，干净清爽，精神也是格外的好。

没见的这几个月两人一直通过微信分享彼此的情况，时间让感情发酵变浓，一见面反而比从前多了许多亲近之感。

蔡晓妮发现李雅别的彩虹胸针，抚摸着情不自禁地感慨，“姐，我们终于看到大雨之后的彩虹了。”作坊相遇之前她看过有关李雅的新闻，虽不认识但愿意相信她的解释，同为弱者的直觉，在作坊遇到之后更是一点怀疑也没有了。

李雅点点头，“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

蔡晓妮不知道这个彩虹胸针是于仁送的，觉得可爱问李雅在哪里买的，也想买一个。

李雅有点不好意思，一则是她一直戴着，二则于仁就在旁边。

于仁早就注意到了，心里高兴不说，怕说了李雅就不好意思每天戴着。

两个人这点小暧昧被蔡晓妮挑破，两人开始各忙各的，蔡晓妮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赶紧换了个话题，“姐，你还是联系不上于叔吗？”

李雅咽咽口水，眼神有些躲闪，“联系不上，电话一直关机。”声音小语速快，因不能说出真相，内疚心虚。

“我打也是。”蔡晓妮神色黯淡，难掩失落。

于仁突然开口，“你好好做乐队，让你口中那个什么于叔在电视在网络上随处可以看到，听到你，让他即使点了不感兴趣还是能看到你。”

蔡晓妮笑了，点点头，不管于叔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再联系，一定要让他看到自己越来越好。李雅也笑了，于叔留给她的伤害余下的一丁点也随之烟消云散。

于仁转身关注了蔡晓妮的乐队号。

演出轮到蔡晓妮的乐队，乐队一出场，李雅跟着其他观众一起欢呼，一起喊乐队的名字，扯着喉咙好像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演出而是一场竞技比赛。

蔡晓妮站在舞台中央，打完招呼后贝斯吉他的声音响起随后加入鼓声，她单手扶着麦克风架随着节拍或是点头或是晃动腰肢，下面的人也跟着节奏轻轻晃动。

演唱进入高潮，蔡晓妮更是像个小兔子一样蹦起来，拿着麦克风从舞台一边蹦到一边。李雅跟蔡晓妮享受着一样的节奏，扭动的身体，产生的愉悦和思绪却是源于她自己的释放。

曾经在孤岛上相互依偎的两个人，终于，无所顾忌地走进各自的热浪里。

演出结束，几个一起演出的乐队要一起吃饭，蔡晓妮邀请李雅和于仁一同去，李雅和大家不熟，怕别人不能尽兴，而于仁心里还好奇着李雅的问话呢。

和蔡晓妮分别后，李雅和于仁互看一眼，于仁悠着胳膊，“我送你回家吧。打个车？”他是在试探。

李雅看到前方有共享单车，“我们骑自行车回去怎么样？”

于仁看一眼不远处的自行车，他没骑过，“可以呀。”但脑子里有教程。跨上单车的时候一个本该聆听人类祈祷的神明开始在心里祈祷自己千万别出丑。

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车，非机动车道更是只有李雅和于仁两个人。

李雅骑在前面，夜晚微凉的秋风拂过她的脸颊，影子里向后飞扬的发丝可以看到风的轨迹，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于仁，看一眼他脚下。于仁正忙着保持平衡，并未发现。

他仍是神明，怎么可能不是神明，是刚刚live house漆黑的环境让她产生了自我欺骗。

李雅将速度放到最慢，以便拉近和于仁的距离，“于仁。”

“嗯。”他全部的注意力仍旧放在保持平衡上。

“上次，你说回神界了，是人间的工作都完成了吗？”她好奇的不是补偿。

“嗯，完成了。”

她没敢追问为什么又来到人间。

“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神界的朋友，是骗我的吧。”

于仁脚下一钝，还好双脚及时着地撑住自行车才没有倒下去，“你都知道了，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李雅单脚着地刹车回头，“我知道，我想问的是别的。”她挤出一抹笑。

于仁听到她没往心里去，放松下来继续“征服”自行车，男神终究性别是男。

李雅继续骑，骑的缓慢犹豫，“那~你说的可以放弃神明之位也是假的吗？”

“真的。”

“你又骗我。”李雅停下来看他。

“像人类有权利辞职一样，神明也有权利主动放弃。”于仁目视李雅，正七扭八扭的向她靠近。

“可是人没有放弃做人的权利。”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相信于仁的话还是不敢相信于仁的话。

他终于追上李雅，在她身边停下来。“神明总还是要比人类多一点权利的吧。”

“那需要人类同意吗？”

于仁耸肩双手一摊，“当然不需要。”登上自行车超过李雅，身体紧绷，用尽所有的力气挺直腰板，想要留给李雅一个帅气迷人的背影。

可惜，孔雀开屏也只能自我欣赏。

李雅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